第37章 1.0.1（1/2）

苍夜之下, 宫阙化影重叠倾轧。片刻静寂，唯风动几人黑衣飘飘。

后赶来的二少年侯青、侯寞互视一眼，齐横乌刀。宇文寂、石良对战暂歇, 双双与少年战在一起。

侯寞低声冷斥：“你们是谁？在此处作甚！”

大刀劈去，与二少年细韧乌刀碰撞出火花，石良压近逼视二人，不屑哼声：“凭你们两个小毛贼也配知小爷身份？呸！”

少年兄弟看清了石良琥珀色眼睛, 睁眼一惊、疾步后退，眼神交流：‘他也是羯人？’‘咱们分舵里好似没见过这武功路数的……’

——“你是羯人？哪一路数的？”

——“来此处偷窥曹璎珞究竟是何目的？”

乌刀映浓眉深目，石良蒙面黑布下略有胡渣的唇扯了扯：“说了小爷身份你们这些蝼蚁不配知道！至于那樱桃小姑娘……”他琥珀色眼睛有一分猥-亵的笑意，“我打算娶她做个小媳妇儿。”

少年二人被激怒, 刀尖一指——“好猖狂的语气！既然盯上咱们的人谁也动不得，既你执意找死, 休怪咱们兄弟手下无情。”

乱斗之间, 黑纱帽郎君身姿如暗夜雾气，绵软阴柔却狠戾，剑起剑落毫不留情，不过他似清高看不上这两方人, 并无心缠斗，几个狠招拖住石良、少年兄弟二人，极速化影后退至犄角最高处，令三人不敢轻易上攻——

“又是地图又是姑娘，看来尔等马奴秘密不少，有趣, 有趣……”宇文寂笑声阴阴绵绵，有贵族居高临下气质，问二少年，“那曹姑娘究竟是何人，引得王军师亲身涉险入王宫地牢，又让你二人暗中走动打探？”

少年二人：“鲜卑小子，我羯族之事你也不配晓得？”

“小子……哼……”阴邪郎君似被激怒。

……

“我怎么听见仿佛有人说话？”

顾伽罗被侍女一双左右拥着，方走近来凤金莲园便狐疑道，左右望了眼叠叠的屋顶。

侍女道——

“姑娘是听错了吧，谁不知道王姑娘喜静，大夜晚的哪个奴才会高谈阔论呢。”

“是啊……”

犹自不放心地四望了一眼，顾伽罗蹙眉几分不悦，打算去小书阁院子找王兰若。

主仆几人走过池畔，又上石桥，前头就是小阁的槅扇。

“兰若。”

顾伽罗轻唤了一声，想起要询问王兰若的事，有些迫切，方得吴郡兄长的来信告知大秘密，她当真心中急切。

“兰若。”

顾忌着贵女端芳礼仪，顾伽罗生生压弱了声音，小阁里当是听不见。

此时阁顶，四人想到一处——不敢擅动惊扰廊檐下突然而至的顾伽罗主仆几人，若是惊扰，她们大叫起来，立刻会有部曲、侍卫蜂拥而至。

显然，他们都不想死在此处，暂且合作安静了。

小阁屋内，火炉旁，璎珞正抱着膝盖发呆，王兰若总是微微笑地瞧着她，至始至终那笑容都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得体得很。

‘她便笑不累吗？一直盯着我笑，笑得我都尴尬了……’璎珞当她是情敌，心里当然不喜欢她，于是怎么看怎么觉得王兰若不顺眼，然而这姑娘却很喜欢她似的。

在王兰若身上，璎珞头一次看见了名门贵女真正的风仪温婉、高贵端雅，和她确实天差地别，璎珞沮丧地想：完蛋，她真的完全比不上人家。若她是硬表兄，也不会选自己的。

见璎珞沉默，王兰若笑着眨眨眼，拉拉璎珞袖子打了一串手势：

和你聊天很开心、很顺畅，你很有智慧，我打什么手势你都懂，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姑娘。我很喜欢你。以后要常来找我聊天，可好？

“……呵呵，是吗？好、好啊。”

王兰若走去书案前，执笔飞快写了三个字，第二个字很复杂，璎珞再受伤一万点……

“……”根本看不懂！

王兰若微笑打了个手势：这是我的名字。

这时槅扇外便传来顾伽罗的声音——“兰若开门，是我，伽罗。”

房顶上几夜行客屏气凝神，屋中璎珞也是一慌。

……

“这么久才开门，可是方才屋中有人？”

顾伽罗与王兰若对坐案边，火炉暖在一旁，顾伽罗身子精气十足有些热，脱了大氅给丫鬟拿着。她再扫了眼屋中，湿衣，水渍……更令她觉得今晚有古怪。

“怎一地水渍……刚才一走进园子我便觉得有些古怪气氛，莫不是躲着什么人，你不知道吧？毕竟觊觎琅琊王氏宝书的人实在太多。”

璎珞在绫帐后躲藏，生怕娇娇弱弱的王兰若被这厉害的顾大小姐一咤，露馅儿。她不喜欢这顾家小姐，虽从未正面交谈过却总感受到此千金极不好惹，尤其对那“顾”氏之姓，她莫名没好感！

出璎珞预料，顾伽罗生得气势迫人，然娇弱姑娘王兰若竟泰然沉稳面对她质疑，不疾不徐微笑着打了手势：哪有什么人？伽罗你太多疑了。

王兰若招来了执金雀铜扁壶的丫头，给顾伽罗满了一杯热茶。呷了一口热茶，顾伽罗才稍稍放心：“是吗？”

放下杯子。

“或许是我性子太谨慎了，不过你是王氏仅剩的嫡女，现在世道又乱，觊觎《商君策论》的人不知何其多。”

《商君策论》？

绫帐后璎珞稀里糊涂。

屋顶上，四黑衣人具呼吸一凛，本是要撤退的宇文寂立时顿下步子，四人各自拨开一片瓦，光束自下漏上苍穹，而屋中浑然不觉。

顾伽罗亲自以茶具数式为王兰若泡茶，她指如削葱，优雅大方，口中亦念念有词：“择岷方之泉，挹彼清流，器择陶简，出自东隅。”

顾伽罗含一分可攻可守的笑，瞧王兰若。

王兰若的婢女机灵，立时取了笔墨来给王兰若，王兰若挥墨成文，婢女替她展开给顾伽罗看——

“惟兹初成，沫成华浮，焕如积雪，晔若春敷。 ”

顾伽罗含笑点头赞赏：“难怪豫章王殿下择了兰若你，不愧是琅琊王氏之后，我精心准备的晋代杜育的《荈赋》竟也难不倒你。”

她茶已泡好，递给王兰若。

王兰若淡淡笑接过，点头致谢，她心知顾伽罗心高气傲，一直喜欢豫章王陈叔应，自豫章王择了她的画卷后便时不时想与她比试高低，也就温温一笑打了个手势：

《荈赋》是最早记录泡茶之法的古籍，我闲着无聊，读了些无用之物，你也知道我身有哑疾，朋友不多。只夜已二更，伽罗你找我何事？

顾伽罗稍稍凝眉，心中有一瞬觉怀疑这娇娇弱弱的姑娘是不是一直在她跟前假扮柔弱、无辜，否则豫章王妃这等天大好事怎会落在她头上？

她一壁这样怀疑，又一壁不想相信，若是这般那岂不是显得自己愚蠢不可及，过去这么多年都被蒙骗。

顾伽罗向来自诩自己是聪颖的。

微微一笑，顾伽罗放下茶杯：“倒不是特别要紧地事，只我吴郡的二堂哥，他是个书痴，吴郡和京门书肆都被他扫荡一空，再找不到感兴趣的书本了，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你们琅琊王氏发迹之始，帮秦皇灭五国打天下时得了一本《商君策论》，流传至今，想借来看看。”

茶杯中，王兰若眸光一浮，短暂的表情空白后微笑抬眸，打手势道：不过是本残缺古卷，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书本，我亦只是儿时见过，许多年不曾见了。

屋顶上，那几双眼睛都专注盯着王兰若的手，想从她的表述中看出点什么，但是那手势不是熟人，实在难懂！

猫在绫帐后的某姑娘亦起了好奇心——

虽不知道那什么书为何，但璎珞直觉肯定是个很神奇的东西，不然顾大小姐那脸色暗流涌动个什么劲儿呢？

假话！顾伽罗心道一声，与王兰若自幼相识，她自认王兰若一颦一笑她都掌握手中。顾伽罗也不恼，状似无心说起历史往事道：

“七百年前始皇帝灭六国统一中原，你琅琊王氏之始祖王翦、王贲父子二人，为始皇大将，灭了六国当中五国，功勋卓越，纵过七百年也不磨灭。其功与商鞅变法强国也不逊色了。”

“《商君策论》是商鞅留下的传世之作，我那二堂兄极是仰慕战国风采，想一睹商君留下地治国变法之道，也好为朝廷效力啊。”

顾伽罗柔柔一笑，含了一分力道：“只是这点微末请求，兰若妹妹也不成全吗？”

绫帐后，璎珞转着眼珠：这顾家千金满面春风和煦，却有一种面具感，倒是和硬表兄一类人，惯于玩弄阴谋权术的那类，阿爹最讨厌的那种。那个什么策论，真有那般神奇？她都想看看了……

王兰若却似看不见顾伽罗的软磨硬泡，只打了手势：伽罗言重了，兰若不是不成全。《商君策论》是被传得神乎其神了，儿时我也看过一二，不过是商鞅当年留下的生活小记、人生感悟，是为人生的策论，非治国大道也，没有什么大道理，只怕顾家兄长要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