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1.0.1（1/2）

在璎珞千呼万唤中, 夜幕终于落下。

苍穹浅蓝至深黑地自西而东渐变，来凤金莲园占地广袤，渐渐化作一片棱棱角角的剪影, 亮着星星点点的灯笼。

来凤金莲园是除了王宫殿正所之外的客园中，最豪奢大气的一处，预示着住在其中之人非同寻常的身份。

仅次于此处的，便是谢真暂居的聚福阁。

再次的, 才是顾伽罗所住的淡梅居。

而璎珞的闻香小院儿就只是个巴掌大、不起眼的小蜗-居了，也不怪那日取宫绦的小宫女心中暗嘲璎珞是“小村鸡”。

自魏晋风度流行之始，门第、血统的差异便是如男女性别的界限那般，不可置疑、不能动摇。

士人便是士人, 庶人便是庶人。哪怕有祖坟冒青烟的庶人做上上三品官员，哪怕他再好命地权倾朝野, 依然为士人权贵看不起。

同样, 哪怕没落了没有钱、权的贵族，血统依然是高贵的，若娶小户女，那也是辱没了门楣, 脸上无光。

是以，璎珞为顾伽罗看不起，也是社会风气导向，人们普遍的眼光便是如此。

但看王宫里诸客房的安排，也能说明了。

且不论这些士人庶人的差别，至少对于正爬墙的某姑娘, 士人庶人那都不是事儿！

等了半日都不见里头的王姑娘出来，璎珞便想起月前爬竹简堂和聚福阁墙的成功经历。

“姑娘，姑娘小心啊……”

“啊、啊……我快没力了姑娘快些爬啊——”

璎珞摸着墙头的灰，忙低头斥：“别叫别叫，一会儿叫来侍卫就完了。”

银铃、铜铃先当了人肉墩子，都是贴身屋里伺候的丫头，哪儿干过什么体力活，摇摇晃晃地被主子踩着，龇牙咧嘴使出那点儿不多的吃奶劲儿。

好不容易，璎珞才爬上墙去，回头来露出个胜利的笑容，二丫头在墙下擦脸上灰也露出狼狈、欣慰、松口气的笑容，期间，不远处不断有南顺等人在远处巡逻，但硬是看不见此处般，又转了走。

“来，把绳子甩上来。”璎珞道。

“姑娘接住！”

银铃赶紧把绳子甩上墙头，璎珞麻利地往腰上一绑，二丫鬟在缓缓揪住另一头，把璎珞放下园子去。

麻绳在墙头来回摩擦，一层层起毛、磨损，主仆三人还浑然不知。

墙外，婢女二人肩负着八十多斤的“重任”，拧着绳子慢慢放着，已是咬牙切齿、面红筋涨。

墙内，璎珞脚尖儿不停的晃着看能否触地，却发现……

“叮咚咚——”

璎珞绣鞋脚尖儿带起一阵水花儿……

什么？

水？

璎珞背心一凉有不好预感，定睛一看身下，原本漆黑一片的地面，现在竟仿佛有涟漪在荡漾，朦胧还有股鱼水的腥味——

璎珞倒抽一口凉气：要完！

“别、别放了别放了！快拉我上去快，是水塘里头是水塘！”璎珞压低声音喊。

而墙外二丫头根本听不清，只听到什么“放”什么“快”，便以为是说“快放”，便忠心耿耿地加快速度。

“啊……怎么越来越快！住手，别放了我不会凫水……”璎珞哈声哈气低喊，拼命拽住绳子往上爬，奈何少女身子骨还是弱，双臂力量不足，眼看冰凉的塘水浸没脚尖儿、小腿……

塘边一方小阁没有灯光，应是无人的，只阁顶上翘的犄角处骤然跃来一戴黑纱帽的黑衣人，他一身黑缎衣罩在黑纱里，黑靴落在青瓦上时朦胧可借微光看见鞋底有一朵变体的鲜卑贵族云纹装饰，犀利邪妄如尖刺，配着一身黑色，更显他阴邪之气。

他仿佛是路过，却恰好看到了璎珞主仆三人这一景象，落在阁顶犄角上坐下，玩味瞧着璎珞呵斥二丫头——

“停手！里头是水塘，姑娘我要淹死了，快拉我上去！”水已漫到大腿，生死面前，璎珞顾不得压低声音喊出声。

墙外二丫头这才终于听清了，大骇。

“水……水、水？”

“天啊，姑娘！”

铜铃、银铃二丫头脸色煞白，幸好她们跟着璎珞也不短时间了，经得住些风浪，使劲儿拽。奈何那墙头早已磨损的绳子就没那么耐折腾了，越磨越细。

墙边璎珞奋力自水中爬起，阁顶黑纱帽郎君低而阴冷一声笑，他瞧着那即将断裂的绳子等待着滑稽、致命的一幕，似觉有趣。

正在千钧一发，小阁的明纸窗骤然一亮，一女子纤影在纸窗上越来越浓、越来越近，阁顶犄角的郎君警觉盯视，便见那小窗吱嘎一声，被挽着翠烟披帛的白玉手推开，而后便见个柔美的贵女，紧张地探出头来瞧——

她似乎是被方才的水声人声惊吓了来推窗看的，窗里暖黄的灯光照着她雪肤翠裳，如一方温柔的翠玉。

阁顶，黑纱帽郎君在眯眼，夜风骤然一强吹起了一角黑纱，露出他狭长阴冷眼睛，在纤长羽睫之下又显一分属于男人的阴柔。看眉目，应当有鲜卑人血统。

这下可好，那灯光不偏不倚恰好落在小塘璎珞处，把璎珞乍然照了个现形！

璎珞匆忙回头看，正对上小阁纸窗里，贵女千金王兰若惊诧至极的美眸。

视线相交，骤然寂静——

窗前，王兰若：“……”

水塘，璎珞：“……”

阁顶，郎君：……

静寂并没有持续几秒，便在绳子断裂、噗通一声落水声中，三方的静寂被打破。

璎珞咳咳呛呛在水塘里扑棱，窗前的贵姑娘吓傻了，赶忙提了碍事的长裙匆匆奔出来，她一个丫鬟也未带，匆匆在水塘边，只发出“嗯”“啊”的急促声音。

阁顶的郎君越发玩味，低声道了句：“琅琊王氏的嫡女竟是哑巴，有趣了。”

王兰若急了，看四下无人，顾不得周全礼仪，赶忙扯下挽在手臂上的披帛扔给璎珞，却还不够长。

眼看水中的姑娘命悬一线，王兰若捏着短衣咬牙犹豫了一二，决然剐了自己上衣与披帛绑在一起，丢给璎珞抓住。

王兰若只着裹胸襦裙，赤着藕白的双臂和香肩，卖力的拉着水中的璎珞。

阁顶上的黑纱帽郎君没料到纤弱贵女竟有如此舍己为人的精神，男女授受不亲，他只惊诧地瞥了眼王兰若嫩白的肌肤，急忙撇开了眼睛，待再转过来却发现两个姑娘都落水了。

郎君：“……”

且救人的那个此时还淹得更厉害……

郎君：“……不自量力！”

他低骂一声，飞身一跃，刹那化作一影直冲水面，将臂膀赤-裸如雪藕的姑娘先捞起来，在顺势一拉麻绳，将璎珞一并带起。

黑衣为沾湿，只胸前为柔弱半-裸的姑娘沾了些湿痕迹。

姑娘裹胸的襦裙被沾湿透了，紧贴着一痕雪脯，她双臂无助贴着他硬邦邦的胸膛，显得柔弱得不堪一击，每一处都向男人诉说着寻求保护。

“就这样子还想救人，何止不自量力，简直愚不可及！”郎君不屑低斥。

王兰若身子骨差，呛得七荤八素，倒是先溺水的璎珞咳嗽了几声，稀里糊涂坐起来。郎君一惊，煞是意外：这姑娘竟还没死呢……

是的，某姑娘就是这么皮实、命硬！

璎珞恍惚见面前有一影闪过，抹一把水定睛一看，却只有个赤-裸胳膊的姑娘气息奄奄瘫在那儿，惹人可怜。璎珞记得刚才，是这姑娘脱了披帛拉扯她上来的。

“姑娘你快醒醒！快醒醒啊……”

“哎呀，你不是救我么，怎么反而成这样了……”

……

小阁里十分整齐，书案、书架、琴瑟、画卷……满满的书香之气。

“小心脚下。”

“来，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