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1/2）

临近姑苏时, 水路换陆路。

一行人在山路上走，王悦回过头看了眼身旁的谢景, “你从前到过姑苏吗？”

“嗯，我未去徐州上任前, 在姑苏待过一阵子，除此之外, 谢家有位长辈曾在姑苏城中任职多年。”

“这儿的官员你瞧着怎么样？”王悦凑近了问道。

“长江以北是动乱之地, 民风悍然, 又加上南来的流民杂居在当地，姑苏齐聚了天下三教九流之人，当地百姓很难教化, 官员也未曾将朝廷的人放在眼里过。”谢景说着话, 轻轻扫了眼王悦。

王悦闻声陷入了沉思。

情况似乎有些麻烦？

谢景看着王悦锁着眉的样子, 没去打扰他的思绪, 心思却是有一瞬的沉浮。王悦在他眼中年纪到底小了些, 当年他就没放心王悦一个人往长江以北跑, 私底下一直派人跟着, 如今他依旧不放心, 干脆就陪他来一趟姑苏。

谢景不知道是自己的想法出了岔子，还是别的，他似乎很不习惯王悦不在他视线里待着。

姑苏城外最多的便是山寺，大小山寺林林总总散落在山道旁，一抬眼，白云绿水, 红瓦青墙。后世有诗“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十四个字道尽了珈蓝风光。

东晋时期，佛教虽比不上南朝鼎盛之时，但风行的势头已经初萌，建康城大街小巷时常可见带着斗笠披着黄衣的僧侣，许多僧人将朱门自比蓬户，他们原先大多是出身荣贵的公子郎君，因为倾慕佛学才遁入了空门，他们在中原传经布道，极大地促进了佛教在汉人之中的兴盛，比如王悦的世叔王潜，便是一例。

在东晋，结交僧人是件很有地位的事儿，代表了你玄学上的道行深厚，在东晋当官的人，不结实一两个僧侣道人，压根不好意思出门。

谢景领着王悦来了座山寺，王悦仰头看了眼。

“灵岩寺。”王悦看着那山寺大门半天，忽然失笑，“怎么破落成这样？”

在余杭同自己那位极有钱的世叔打交道打习惯了，王悦印象中的寺庙都是金碧辉煌堪比皇城，里头的和尚都是嘴上说着四大皆空，实则个个精明吝啬守财奴，即便是比不上王潜，那再不济那也得是占了好几个山头的地头蛇。

怎么这山寺瞧着这么寒酸？

王悦跟着谢景走进去，寺庙里头相当冷清，别说僧人不多，就连佛塑也不多，有的空位甚至挂两张罗汉菩萨画像充数，王悦打量了两眼那画上粗糙到潦草的工笔，想说点什么，想想又忍住了。

转了一圈，唯一给王悦留下点好印象的便是这山寺的干净，这寺庙的确极为干净，按道理在山林之中又在深秋之际，多少会飘落些叶子尘埃什么的，可这院子里的小道干干净净连一片叶子都没有，从前殿到后院所有蒲团灯台之物摸上去没丁点尘埃，后院的一口古井更是连井沿的砖头都擦得锃亮。

王悦摸着那井，抬头看向谢景，“你这朋友，活干得挺勤。”

谢景示意王悦回头看。

王悦回头看去，碧桃树下转出来个灰扑扑的圆脸小孩，瞧着十岁左右的样子，一只手提着木桶一只手捏着鬃毛刷子，肩上还搭着块脏抹布。那小孩一见谢景眼睛就亮了，忙扔下刷子朝王悦一行人招手，“啊！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那小孩嗓门极洪亮，王悦莫名就看乐了，那小孩跟个小母鸡似的扑腾着就跑过来了。

“谢陈郡！我还以为你今年不来了啊！”那小孩极为自来熟地转头看向王悦，“施主生面孔啊？敢问是施主是谁家的俊秀郎君啊？”还未来得及等王悦回答，他又看向王悦身后一身缟素的王有容，一瞧见王有容那副披麻戴孝的样子，他神色忙一敛，“施主，失敬失敬，还望施主节哀。”

王悦没忍住笑了声，“他没事儿，他平时就爱这么穿。”

王有容笑道：“是啊。”他瞧着那跑到他跟前的小和尚，低下身同他平视，摸了下他的脑袋，“小师父，你几岁了啊？”

“贫僧年方二十七。”

王有容刚想夸一句“这么小就当懂得念经了啊”，脸上笑容忽然一僵，“什么？”

“贫僧年方二十六，法号聪明，乃是这灵岩寺的住持。”圆脸的小和尚眯眼看着面前一身丧服的王有容，笑呵呵的，那样子像极了栏杆上做装饰的木雕小弥勒佛。

同样不敢相信的王悦诧异地回头看向谢景，谢景极轻地点了下头。

聪明偏头打量了一会儿王悦与谢景，瞧见谢景望着王悦的眼神，他一瞬间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眼刷得一下亮了，上前一步就扯住王悦的手，“你便是王悦吧？”

王悦一愣，“你认识我？”

聪明大喜，“认识的认识的，琅玡王家小世子！真是幸会幸会！没想到小世子年纪如此轻，真是英雄出少年！”

王悦看着面前这个只到他腰高的小和尚，一阵错乱，这……这有二十七？他略局促地看了眼聪明抓着自己的手，又抬头看了眼聪明，这看着年纪实在小，他都不敢用力啊，一推怕给人小孩推得飞出去。不习惯生人触碰的王悦有些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