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神棍（2/2）

老赵家那口子，是个标准的农村妇女，文化程度也不高，所以在迷信风气相对浓厚农村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她，一直对鬼神之说深信不疑，甚至可以毫不过分的说，有点痴迷成瘾的意思。在她还是个小媳妇的时候，就跟着自己的婆婆一起，信菩萨，在家里供了几尊观音像不说，还给自己全家男女老少人手弄了一个观音挂件。数年以后，听人说观音是大神，平日里照顾不了那么多人，还是请个保家仙吧！保家仙就自己家供着，也就只保着自己家！老赵媳妇听了，就觉得保家仙靠谱，有点随叫随到的意思。于是就自己请了一棚狐仙，在自己家的下屋里供着。后来，她总觉得保家仙似乎是看上她“天资聪慧”，想要收她做出马弟子，有事儿没事儿的就给她来点小灾小病的折腾她。这个说白了，其实有点被迫害妄想症的意思。不过，老赵媳妇可并不会选择用相对科学的理论去论证这些问题。选择的方式是，立马摒弃保家仙，坚决不做出马弟子。进而转投了基督教。在一堆教友的劝说下，她开始相信基督耶稣才是世上唯一的真神，至于之前自己信的什么保家仙，不过是牛鬼蛇神。那段时间她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

“天上那么多神仙，哪有一个敢说自己是神的？都只能自称是仙儿。大神，就耶稣一个。阿门！”

不过，在耶稣基督的指点之下，老找媳妇总是要闭股，也就是要连续几天不吃饭，且少喝水。这么折腾，得多好的身体能受得了？结果，几年下来，老赵媳妇原本有些臃肿的身体，瘦的跟干柴棒差不多了。大概也是饿得不行了，老赵媳妇终于“背叛”了普爱世人的耶稣，转投在一贯道门下。

一贯道，起源于明朝中叶，盛行于明末清代，属于五教合一的多神教。民国后期吸引了大批的旧军阀加入门下，解放前又成了鬼子控制汉奸，麻痹民众的一条狗腿子。解放前开始转变为反动政治组织。在解放后被党中央定义为反动会道门组织，予以取缔。

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贯道虽然被党中央取缔，但残余势力仍旧在民间以零散形式活动，也吸纳了不少不明真相，信仰缺失的人加入其中。也自然而然的被迫害的不浅。轻的，最后破财免灾，当买了个教训，重的，家破人亡的也不在少数。

老赵媳妇就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碰上了个依然挂着一贯道名头的假大师。成了最忠实的信徒。时至今日，假大师早就不知道远遁何方，老赵媳妇还坚信假大师传授给她的那一套玩意儿是真神所赐。至于被骗的钱财，她就从来就没当是回事儿。

这次她住进医院，纯粹是自己做的。原本就是个感冒，没多大毛病，老赵给她买药不吃，非得按照假大师留给她的一道秘方来。那秘方是什么？两碗陈年香灰加无根水化开分服。

结果，感冒的确是一下子就好了，可老赵媳妇直接肠梗塞，进了重症监护室。

老赵本身就是个买菜的苦农民，本就没多少积蓄，膝下一子在外打工，手里倒是有那么一点点积蓄，可这么多年深知自己老娘迷信达到了一个什么程度，也为此给老爹老妈买了不少账单，眼下根本就不愿意再拿一毛钱出来。老赵对老伴儿的迷信，也同样苦不堪言，可少来夫妻老来是伴儿，总不能就这么看着自己老伴儿被两碗香灰活活憋死。最终，也只好选择来给我做爪子。既能解燃眉之急，也可以消一消心头对“迷信”这两个字的怨气……

我给老赵设定的动手方案，就是要老赵假扮上门求卦的客人，直接在三姑家里动手。只有一次机会，并不如以前以前，要匣子和爪子之间相互混个脸熟，不再戒备之后再动手。因为，在三姑看来，来她这算命的都是她的菜，绝对不会出问题，只有她忽悠别人，绝没有别人宰她。这中间，则需要提前准备两样东西，第一样东西就是要十五阿哥出去弄一张和老赵年纪、家庭背景差不多的人的身份证，要老赵用这个信息去三姑那登记。既迷惑三姑，又迷惑警方。另外一样东西，就是凶器。

换在平日，凶器越是街货，随处可见越好。可为了配合老赵的身份，我选了一把侧跳。

侧跳，是弹簧刀的一种，刀身狭长，使用方法只有一个，就是在刀身弹起的瞬间，直接自下斜向上刺出，求的就是一个快字。这种刀很多年轻人都在玩，绝对不适合老赵这样的人玩，所以，用这种东西行动，老赵被怀疑的概率基本上会是最低的一类人群。

除此之外，我也让十五阿哥给老赵提了一点点要求，那就是一定要三刀之内解决，越干净利索越好。

在动手当天，三姑如往常一样，在那里上来就一顿哆嗦，然后一顿神侃。只不过她并不知道她在絮絮叨叨背的东西，并不是眼前这个佝偻的半大老头的身份信息。在三姑最后大吼一声说：

“老仙告诉我了，你名叫李广库！”

喊声未落，老赵也跳起来了，掏出侧跳一刀刺出，同时也大喊了一句，

“我叫老赵……”

老赵果然是在三刀内就要了三姑的命。真的干净利索。大概，那三刀里包含着他这一辈子对封建迷信的愤恨，不然种了一辈子菜的他也不会有如此干净利落的杀生手笔。对三姑而言，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是这个结局。她只是个骗子，并不是什么神仙。刀刺进胸膛的时候，她也会叫。可是，她平日里给问卦的时候，也会假装大喊大叫，为的就是让来人相信她在请老仙上身。可这会儿的呼喊声，性质截然不同，邻里却也真的不会在意。

事后，警察展开调查，在现场并未找到特别有用的信息，只知道三姑是个出马仙，而三姑的客户里有一大票在c市有权有势或有钱的人，为了替这些人保守一点秘密，三姑命案的调查，始终在一众比较隐晦的状态，最终成了无人问津的悬案。

老赵的媳妇最终在老赵拿回来的五万块“血汗钱”的救治下，终于出院了，没被活活憋死算是她的造化。只是不知道，今后她还会不会迷信，又会去迷恋哪一方的神佛。

在这一则故事结束之余，我不得不多说几句。

我并不是个迷信的人，但我真的不好由我个人的主观判断去评判世界上是否真的有鬼神，也不好一言以蔽之说天下的所谓“高人”都是行骗的。但我相信一件事，若胸怀坦荡，便不必凡事都求问于鬼神。太多太多的人，做了点好事，都希望鬼神知道，给自己积点功德什么的，做了坏事却恐怕鬼神知道。最鬼神的知道了你们的想法，难保不会觉得纠结。有时候想想，做人难，做鬼又谈何容易？平日里坑蒙拐骗的人，建庙烧香，逢塔必拜，也未见得真的会受到诸天神佛优待。

其实，无愧于心，又何愧于鬼神呢？但凡会因迷信受骗的人，大多都因自己内心有所缺失或亏钱，被人加以利用。不能说不可怜，却也不能说不可悲。

当然，高人并非不存在。

1925年10至11月，正值广州国民政府为彻底消灭广东省的军阀势力，决定进行第二次东征的时候，时任黄埔军校校长、东征军总指挥的蒋介石因为第二次东征来到惠州。也许是因为处在人生的关键时期，蒋介石特意来到罗浮山休息和拜神。

他首先来到了冲虚古观，但冲虚观的道长看过蒋介石以后说：“我们道家讲究人与灵的配合，跟冲虚观相比，酥醪观的灵气更适合你。”经道长介绍，蒋介石又来到酥醪观，跟那里的仰度道长促膝长谈了一整晚，最后抽了一支签，仰度道长解道“胜不离川，败不离台。”蒋介石想请道长具体解释一下，道长只说：“天机不可泄露。”而现在看来，意思已经很明了——如果蒋介石胜利了，就要定都四川为妙，如果失败了，则应该退居台湾。

然，如仰度先生一样的高人，定不会没事儿就敲你家门，说要给你指点迷津就是了。所以，若信于此道不能自拔，我个人劝你去买彩票可能更靠谱一些。

而反观三姑之流，借迷信之手坑蒙拐骗，说白了，她们也不过是可怜可悲之人。

在民国时期，有一个专门以看向算命为手段寻找目标的老千集团，称“江相派”。“江”指江湖，“相”指宰相，合起来就是“江湖上的宰相”的意思。如此自命不凡的门派，手段自然也高明的很。当时在广州、香港等地粤语系的地区里，江相派在老千这条路上，也的确是风头正劲，一时无两。于是，民国时期也流行一句话——

北有一贯南江相。

足见江相派在南方的能力和实力。而在江相派内部，也形成了一种很严谨的体制，真的如中国江湖上的传统门派，一样，有门规，更有宝典。其中，较为出名的一本宝典名为《英耀篇》，写的是与人看相测字时，如何通过一个人的穿着举止言行以及微表情，判断对方的内心想法，所求何事。在当今社会，在犯罪学领域，通过犯人的言语以及微表情、微动作推断犯人心里活动，进而给出犯罪心理侧写，已经作为一门学科流传。试问江相门人，若将其宝典应用于正途而非行骗，又会有多大的作为呢？

锻刀者，从不因刀兵获罪。只因罪不在刀，而在执刀之人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