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寒雨连江(1/2)
第57章 寒雨连江
行踪既已泄露,阿南与楚元知略谈了谈,立刻回绮霞处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她回归时带的东西并不多,如今辗转三年,手中也不过几件贴身衣物,几个路上练手的物件,几包日常急用的药粉。
唯一与来时不一样的,是那一串青鸾金环。
绮霞摸着这精巧至极的金环,啧啧赞叹:“殿下送给你的呀?”
阿南点头,在灯下转侧着它,让那些流转的光华照在自己身上,就像当初与阿琰携手相伴的璀璨日子还围绕在自己身旁般。
“可能我来陆上走这一趟,失去了很多,但也不是没有收获吧。”阿南抚摸着金环上的青鸾,笑容不无伤感,“至少,我的生命里有了一段独一无二的日子,遇到了举世无双的一个人,还握过了这世上最好看的一双手……”
那双手,曾抱过她、牵过她、与她十指交缠。
手的主人,还曾紧紧抓着她,不顾一切地深深亲吻她。
她轻叹了一口气,竭力将伤感驱出胸臆。
和阿琰在一起欢欢喜喜,那她走的时候,也不许以伤心告终。
“阿南,别走行不行?”绮霞挽着她的手,眼中尽是不舍。
阿南摸了摸她的小腹,说道:“放心吧,干妈这个名额给我留着,我肯定会回来看你和孩子的!”
“那你可得说话算数啊!”绮霞噘着嘴,嘟囔道,“最好、最好是别走,我一个人生孩子,真的有点怕怕的……”
她也已经懂得,江白涟永远不可能回来了。
轻拍着她的背,阿南眼圈终于还是红了:“别担心,金姐姐养孩子有经验,会帮你的。再说了,这孩子这么乖,当初咱们死里逃生时多艰难啊,他都一直好好的,肯定是个省心的好孩子。”
“嗯……大夫们也这样说。”绮霞摸着微凸的肚子,含泪而笑,“唉,阿南你就不能跟我的娃学学,你就不省心,大雪天都要走。”
“我从小在海上生活,没经历过冬天,这三年在这边可冻坏了。”阿南捏着身上厚厚的衣服,苦不堪言。
“可是那边日头大啊!你看你变白了不少呢,在海上晒得黑乎乎的,哪有如今水灵啊!”
阿南抬手看看手背,不由得笑了:“真是有得有失。”
“留在这里有什么不好?有我有阿晏有小北还有楚先生金姐姐!而且我真觉得,皇太孙殿下心里有你!我在教坊司混了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殿下看你那眼神我一看就懂!他对你,和对别人不一样的!”
阿南笑了笑:“一样不一样,又有什么意义呢?他是站在朝堂最高处的人,见过的肮脏手段比我们多千倍万倍。虽然我可以理解他,但我接受不了他将这手段用在我身上,把我当成他随手借用的工具。”
绮霞瞪大眼,不敢置信:“不可能吧?殿下居然……会如此?”
阿南自嘲笑了笑:“他对圣上亲口坦诚,我亲耳所闻,亲眼所见。他对皇帝承认,是因为我一身本事,所以他想要驯服我,用来帮他破阵!”
绮霞震惊了:“他……他真的这么说?”
阿南点了点头,将青鸾金环用锦缎包好,压到了包袱最底下。
绮霞呆呆思索着,又猛然按住她的手:“可是阿南!你觉得他对你是假的,难道他对皇帝说的,就是真的了?”
阿南怔了怔:“他对皇帝祖父说的话,还能是假的?”
“就算是真的,可殿下说不定有苦衷呀!之前我听说,朝廷在各地追缉海客,一直担心你因此受牵连,毕竟,在西湖劫走要犯被海捕通缉那个女匪,我一想就是你呀!但朝廷很快就撤掉了你的罪名,你现在过得好好的,还能跟着皇太孙殿下自由行动,你说是为什么?”
为什么……
这些日子以来,阿南也一直想问为什么。
阿琰啊……愿意为她豁出性命的阿琰,想要驯服她为己用的皇太孙,这两个为什么会是同一人呢?
而她又为什么,明明已经下定决心割舍情爱,抛却一切回到海上继续做那个一往无前的阿南,可每每午夜梦回,抚摸着自己的旧伤,想象着阿琰身上正一条条侵吞他生机的“山河社稷图”,她又觉得心口钝痛,万般难舍。
“你想,也许殿下欺骗的,不止是你呢?或许他欺骗的,还有皇帝,还有朝廷,甚至还有……”
他自己。
她是海客,是劫狱的女犯,也是前朝余孽的得力干将。
阿琰究竟是用什么办法、做了多大努力,让朝廷接纳了她,赦免了她所有的罪状,甚至重用她,让她成为破阵的领头队长呢?
甚至,他是怎么说服了暴戾的皇帝,让本来要将所有与皇太孙的病情有关的人——首当其冲就是她——全都要一律清除的皇帝罢手,容忍她留在皇太孙的身边,得到了自由自主的机会?
无数个夜里,她曾因为温暖与冰凉、打击与包容、残酷与温柔的复杂交织,从梦中醒来,久久难以入眠。
而如今,她才释然地呼出胸口那口气:“要是这样,那我可以稍微原谅他了。”
绮霞急道:“所以,你去找他好好问清楚呀!如果你因为误会而一个人远走海外,剩殿下一人在这边,那该多遗憾啊!”
阿南摇了摇头,说道:“他无论对我做什么,我都能算了,但他不应该在调查到我父母身份后,为了更好地控制我,移接木给我弄了假父母。你说,这事我怎能原谅他?”
绮霞暗吸了一口冷气,心说不愧是皇太孙殿下啊,这种事情居然也能不动声色干得出来?阿南从小就没有了爹娘,她娘更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人,结果他竟然剜了阿南最重要的逆鳞。
“那……我想这其中必定也有理由的,比如说,比如……”绮霞绞尽脑汁,可也无法想出借口替朱聿恒辩解,只能固执道,“哎呀总之,殿下真的喜欢你!只要是见过你与殿下的人,都知道殿下对你的心意!”
见她这急吼吼的模样,阿南不由得笑了出来:“是吧,不愧是我,阿琰利用着、利用着,终究还是喜欢上我了!”
绮霞揪住她的包袱:“所以,你会留下来的,对不对?”
“不会。”阿南行云流水般将包袱打好,放到枕边,“你知道刚刚我和楚先生聊了些什么吗?”
绮霞迷惑地摇摇头,阿南朝她神秘一笑,道:“我搞到了一条拙巧阁的秘密通道,虽然二十年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用,但试一下总没关系的。”
绮霞傻了眼:“什么?你不是回海上,而是去拙巧阁?”
“对呀,傅准那个浑蛋,在我身上埋下了些可怕的东西,所以我得趁着他不在,好好去搜寻搜寻,最好能彻查到结果。”
“什么可怕的东西?那个浑蛋对你做了什么?”虽然算是救命恩人,但绮霞一想起傅准那阴阳怪气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可是阿南,拙巧阁那边人多势众,你一个人过去会不会有危险啊?要不,还是先找皇太孙殿下商量一下?”
阿南抬手轻抚着自己臂弯的旧伤,默然摇了摇头。
“不用,我现在离他远点比较好。等我把傅准的老巢掀个底朝天,或许我们能有碰头的机会。”
拙巧阁位于长江入海口,比中原要温暖许多,但冬天依旧不可避免地降临到这座海陆交界处的岛屿。
夏日烂漫的野早已枯萎凋谢,柳树也落尽了树叶,但玉醴泉还在倾泻喷涌,一路的亭台掩映在常青树木之间。
当年的秘密通道,二十年后居然还存在。阿南顺江而下,悄悄在岛后偏僻处寻到路径,顺高大的假山而绕,从婆娑的海桐树荫之中穿过,来到了律风楼东北侧旁挑出的那座小小厢房之前。
这座被她和朱聿恒冲毁的藏宝阁已经整修完毕,外表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谨慎起见,为免像上次一样被困在其中,阿南先在后方窗口处将铁质栅栏动了点手脚,确保自己在需要的时候随时能从中脱出,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困于其中。
寻了两块木头踩在脚下,她小心翼翼地潜入。
毕竟傅准这人心机深沉,在上次出事之后,说不定会专门增设针对她的机关。
然而步步行去,经过轻拂她头顶的帐幔安然缩回卡槽,傅灵焰的画像经过重新装裱修复后依旧挂在后堂帐幔后,除了颜色更显鲜亮之外没有任何改变。
奇怪,难道傅准太忙了,在失踪前还没来得及更改这座密室的机关设置?
还是说,他料定了她以后不可能再来到这边,所以才会安心让这边维持原样?
心下虽然疑惑,但阿南向来不怕事,有问题等出了再随机应变也行。她遇事向来急智,每每能在千变万化的机关之中化险为夷,亦是这行的传奇,三千阶的名号决不仅仅只因她亲手所制的武器及机关之出神入化。
一步步行去,她深入房内,绕过重重书架,先走到傅灵焰的画像面前,向她行了一礼。
画像上的傅灵焰正当绮年盛貌,手持那管龙凤帝亲手替她所制的金色竹笛,静静地坐在宫苑之中,目光似穿透了六十年的时光,与她深深对望。
她是如何脱出金绳玉锁,挣开情爱纠葛,从当年在九州各处布下绝杀死阵的凶戾女杀神,蜕变为后来她所见的慈祥老婆婆的呢?
而自己呢……阿南站在傅灵焰面前,心下涌起难抑的伤感。
她又究竟有没有机会,能与傅灵焰一样,最终找到自己,看清自己该走的路,探索到自己该前进的方向?
深吸一口气,将所有一切暂时先抛诸脑后。
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先查清楚,傅准究竟在她身上设下了什么东西,导致她的旧伤竟与阿琰的“山河社稷图”相连,成为伤痛同命的两个人。
她垂下眼,避开傅灵焰那双仿佛能洞穿她的眸子,转而走向旁边的书架,查看起架上卷轴来。
傅准神秘失踪,她压力大减,手下也加快。调暗了手中的火折,拆开一个个卷轴册页,她飞速扫一眼便立即收好,寻找下一个。
一个架子看完,里面不过是些各门各派的阵法布置、绝技法例、机关图示之类的。若是平时,阿南自然有兴趣坐下来慢慢研究,但此时她心系自己的伤势,只想先找到与自己有关的内容再说。
换了一个书架,上面全是书册,她随意翻了翻,蹲下来时看到一堆正待修复的卷帙。
而在卷帙之间,正有一个卷轴压在最下面。
她握住这个卷轴,小心将其抽出来,迅速打开。
入目是海岸曲折,远山层叠,赫然是一幅九州疆域图。
原本无甚稀奇的画卷,但因为她上次引水冲毁了藏宝阁,使这幅画的主要画面虽存,但画卷边缘被水浸消融,模糊露出了下方的痕迹。
山河之下,还有一幅隐约的潦草勾画。
她立即将画卷举起,对着窗口的光亮处一照。
只见底层果然藏有另一幅图,是四肢俱全的人体描画,只是身躯倒卧,头下脚上,手脚蜷曲,姿态怪异。
但,那古怪的手脚搁置,却恰好与上方的山河相合,她一眼便看到了那人的左腿膝盖处,正与山河图中的玉门关一点重合。
而她深深记得,自己在玉门关的阵中发作的,正是左腿腘弯旧伤。
她迅速扫过其他的地方,确证了四肢旧伤对应的确是之前破过的阵法,目光立即移下。
人形倒仰的额头眉心,赫然便是横断山脉处。
玉门关的照影地道之前,傅准曾经告诉过她,她身上的六极雷,除了四肢之外,一个在心,一个在脑。
“那个王八蛋,居然还不承认我身上的旧伤与阿琰的‘山河社稷图’有关!”阿南愤愤地捏着画卷,立即在上面寻找第八个阵法的踪迹。
她四肢旧伤对应的阵法都已相继发作过,眉心的伤处在西南,既然傅准说还有一根毒刺埋在心脏,所以她立即看向那人形的心口处。
但因为形体扭曲怪异,而且画卷中心处没有遭受水淹侵蚀,所以厚实的表面纸张之下,她一时竟看不出下方那具人体的心口所在。
阿南急躁皱眉,想要将上下两张叠裱在一起的画卷分开,但这东西是个细致活儿,上次朱聿恒拆傅灵焰的笛子都了不少时间,她现在哪有办法静下心来慢慢劈画。
一急之下,她取出随身火折子,将其点燃,将画卷放置在火光之前,映照下方的图案。
她的火折由精铜反射,光亮无比,在卷轴下方映照出粲然一团圆光。
刺目的光亮顺着躯体而上,她沿着心口看去。
那是江浙一带最为繁华之处,顺着长江而下,她看到有几个字压在长江之上,不偏不倚正好挡住了阵法所在的详细地点。
她心下涌起急躁,火折子略微再往前凑了凑,想要分辨出字迹下方的具体方位。
然而就在火折的光聚拢之际,一道火光忽然从画卷上迅速冒出,浓烟烈焰立即笼罩住了她手中的画卷,整张纸迅速被火舌舔舐成焦黑。
阿南立即收拢画卷,同时抓过旁边的毡布,迅猛拍打画卷之上的火焰。
那火不知是由何物所燃,顽固无比,她的拍打竟全无用处,火焰还是径自向着中心蔓延,眼看整个卷轴即将化为灰烬。
阿南一咬牙,臂环中的小刀弹出,在卷轴最中心处飞速划过。
从四周向中间聚拢的火苗,虽然延伸得飞快,但终究没有她下手快,中间残存的那一块被她迅速截取,紧握于手心。
阿南心知这定是傅准在画卷上动了手脚,宁可将其毁去也不让人得手,心中正在暗骂之际,忽听得外面有声音传来。
她立即闪身缩在黑暗中,屏息静气一动不动。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有人迟疑问:“不会是你看错了吧,里面哪有火光?”
“怎么可能!我真的看到窗间透出来的光了,绝对是火焰,一跳一跳在晃动!”
几个弟子说着,贴近窗户看了看。
这藏宝阁是重地,显然一向是严密闭锁的,因此二人一时间也未曾想到来检查门户。
阿南藏身架子后,正在思索遁逃之法,谁知她今天走背运,一个女子的声音在外响起,问:“怎么了,你们不是坤土堂的弟子吗?围在这儿干什么?”
“见过滢堂主!”过来那女子显然是薛滢光,几人忙答道,“适才我们经过此处,从窗户间看到了一点火光,因此过来瞧瞧,以免水淹之后又遭火灾……”
“火光?”薛滢光有点不相信,“阁主离开之时,这边关门落锁一切妥当才走的,怎会忽然冒出火光?”
说着,她顺手在门上一推,谁知“吱呀”一声,被阿南打开锁后虚掩着的门应声而开。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薛滢光站在门口看向室内,一声冷笑:“青天白日的,居然有宵小敢闯拙巧阁?传令,结阵,封锁所有出入口,封闭码头!”
藏宝阁内机关复杂,傅准又不在阁中,他们自然不敢入内。阿南躲在角落,倒想看他们准备如何应对。
须臾,搁置重物的声音传来,一个大炉子抵在门口,熊熊火焰之上加了湿柴,顿时烟雾滚滚。
弟子们挥着扇子,将浓浓烟雾扇向室内,窗户紧闭的室内顿时烟熏火燎。
阿南捂着口鼻,心下暗道:薛滢光,算你狠,这是要把我当老鼠,活活熏死在里面?
再一辨认烟雾中的异味,她心下更是把薛滢光骂了一百遍——烟雾里面还掺了黑烟曼陀罗。
也就是说,外面的人虽不敢进来,但她若抵死不肯出去,也会吸入迷药,倒在里面失去所有力量,无法做任何抵抗。
浓烟已让她眼睛无法睁开,屏息闭眼间,她捏着鼻子摸到那扇动过手脚的窗户旁边,然后猛然提纵,跃上窗台,一脚踹开了铁窗栅,直扑向外。
窗外的弟子们听到破窗的声音,顿时冲来围堵,企图将她挡住。
阿南深吸一口气,早已飞扑向下,顺着玉醴泉倾泻的方向,直落在下方一棵高大的海桐树上。
海桐树四季常青,枝繁叶茂,她踩踏在粗壮的枝条上,借着弹力向前疾冲,在枯黄的草丛中打了个滚,随即起身奔向前方,扎入了芦苇丛中。
“给我追!”薛滢光率先追了上去,“码头已经封锁,我看这贼子能逃到哪儿去!”
阿南越过枯萎的芦苇丛,疾奔向岛后的秘密路径。
踏着埋在地上的管筒,她向前飞奔,以最短的直线距离奔逃。
然而,就在拐过一个转弯时,对面竟有另一个人奔来。
两人都在埋头疾速狂奔,哪料到拐弯处会有另外的人出现,此时已收不住脚步,眼看便要撞在一起。
还好阿南反应极快,硬生生瞬间转侧过了身躯,只与对方斜斜擦过,避免了同时撞个头破血流。
饶是如此,对方也已摔倒在地,打了个滚后,才颤抖着手撑起身子。
正要继续奔逃的阿南一瞥到他的手,停下了脚步,失声问:“楚先生,你怎么也来了?”
来人正是楚元知。他喘息未定,哑声道:“南姑娘,我……我来找璧儿。”
阿南错愕不已:“金姐姐?她怎么会来这里?”
楚元知面如死灰,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仓促递给她。
阿南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字,仓促的行笔难掩娟秀字迹,显然是金璧儿所写——
“我已知该去往何处,待解疑释惑后即回。小北若问起,便说我出门急事。”
阿南皱眉还给他,问:“那你怎么知道,她来这边了?”
“我见她出走,便赶紧去码头驿站处打听,才知道今日早时,她上了一艘船离开了杭州,那船,正是拙巧阁雇的……”
阿南想了想,眉头一扬,问:“她来拙巧阁打探了?”
楚元知有些茫然:“打探?打探什么?”
阿南怕后面的人追上来发现她,当下示意楚元知往芦苇丛深处走了十余步,才压低声音道:“昨晚我到你家,与金姐姐聊了些事情。她已经知道是你的六极雷失控,导致了徐州驿站那场大火。但她与你二十年夫妻,深知你的为人,我们都认为背后肯定还另有一个动手脚的人。看来,金姐姐说的已知去哪里寻找,应该就是拙巧阁了。”
楚元知不敢置信:“可她一个弱女子,又常年不出家门,如何能来得了拙巧阁?”
“金姐姐表面柔弱,内里坚韧,比你想象的可要能干许多。我们先找到她,再询问细节吧。”阿南示意他猫下腰,小心点跟自己走,以免惊动搜寻她的人。
两人都是熟悉拙巧阁的人,在芦苇丛中也未迷路,逐渐接近了码头。
枯柳衰阳,码头果然停着一艘外来的船。
薛滢光带着众弟子搜寻到了这边,正站在码头查看。
船老大招呼着船上乘客下来,只见一个两个都是提着包袱的中年男女,显然是年关将至,拙巧阁寻来做短工的。
隐在芦苇丛中的楚元知一眼便看到,陆续下来的人中,赫然就有金璧儿。她混在一群肤色黧黑、一看便做惯了粗活的人中间,颇有些格格不入。
薛滢光自然也注意到了她,多看了两眼。
她们之前曾一起去过玉门关。但金璧儿当时脸上毁容的疤痕未褪,在人前一直戴着帷帽,拙巧阁的人并未见过她的长相,自然也认不出她来。
薛滢光草草询问,知道她是绣娘,来织补阁中布幔帷帐类活计的,又看她一双手确是干惯了家务活、擅长针黹的模样,便也转移了注意力,率人又去别处搜寻刺客去了。
阿南与楚元知悄悄跟着金璧儿一行人,沿着拙巧阁蜿蜒的路行去。一路上,一群工人陆续被分派到各个地方,最后只剩下金璧儿和几个婆子。
再往前走,路径尽头出现了一座荒僻的小院。
小楼显然空置已久,婆子带着金璧儿等人进入,说这边帷幕虫吃鼠咬,显然是要全换新的了。如今新的布匹已经送到,她们得赶紧把布匹裁剪缝纫好,赶在年前挂上去。
几个人进内又是量尺寸又是对色,正在忙乱间,金璧儿抬眼看见院外窗处,有个人向她招手。
她依稀看出那是阿南,一时不相信她会出现在这里,手中下意识整理着布匹,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却见婆子走到她身边,一指旁边的耳室道:“金娘子,你去隔壁量一量门帘尺寸,看看哪种色合衬。”
金璧儿忙应了,拿着尺子过去耳室。
小小屋内只有一扇支摘小窗,显得暗暗的。她量着门框大小,心神不定地望着门外,果然看见阿南溜了过来,观察四周无人,又挥手示意后方。
院垣后,楚元知的身影随之出现。金璧儿手一颤,木尺差点掉在地上。
二人挤进耳室,阿南回身掩了门,压低声音问:“金姐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金璧儿神情有些慌乱地避开楚元知的目光,死死攥着手中木尺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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