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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什么?没上课?”冯岚明显是压着声音。
“上课,出来抽烟!顺带想想……”莫仁泽话没说完,冯岚就道:“我明天到市里出差,你……”
莫仁泽没有任何思考,直接道:“好的,我等你!老地方。”
最近两天,莫仁泽不知怎么的,特别地想冯岚。周日回家,冯岚因为身体原因,没有出来。今天是周四了,明天就是周末。冯岚选择这个日子出差,也一定是别有深意的。莫仁泽这4天内,至少给她发了50条以上的短信,同时还打了不下于10次的电话。莫仁泽的举动告诉她,她要再不给莫仁泽一次亲近的机会,莫仁泽也许就会发疯了。而冯岚,是不希望出现这样的结果的。但是,作为一个女人,冯岚也……夹在两个男人之间,她感到的是黑暗与扭曲。她想尽快地回到一个正常女人生活的轨道。只有那样,她才不至于见到孩子和丈夫时,内心世界会充满愧疚。
可是,莫仁泽是怎样的一个男人啊!在桐山,莫仁泽是一面旗帜,昭示着风的方向。而且,6年前,冯岚凭着一时冲动,直接跑到莫仁泽办公室,在言语之间,竟然写下了令桐山人惊讶不已的神话,那可也是莫仁泽的关心哪!到现在,冯岚都坚信,莫仁泽在答应帮她解决工作问题的那一刻,是对她没有任何企图的。他们的关系,完全是在后来的接触中产生的。甚至,这种关系也不仅仅是情人之间的关系,也充满了爱与激动,幸福与颤栗。即使今天,冯岚也固执地觉得,他们之间也是美的。一切的爱其实都是美的,只不过随着岁月的变迁,随着欲望的增加,而变得逐渐丑陋和虚伪。
接完电话,莫仁泽并没有急着回教室,而是又抽了支烟。昨天晚上,县委组织部的叶部长给莫仁泽打电话,说要向他汇报点事。其时,已经是11点了。莫仁泽知道,这个时候叶部长打电话来,说明事情一定不一般。一般的事情,组织部的副部长不会这么急的。叶部长是莫仁泽在当副书记时提拔起来的。早前,他曾是莫仁泽的秘书。后来调到组织部担任干部科科长,再后来提了副部。从官场脉络上数,是应该属于莫仁泽这一系的。莫仁泽只好起床,披了衣,到门外,站在门厅里问:“什么事,这么急啊?”
“是这样,莫主任,最近反贪局那边不是查了教育局的乔立新的案子吗?本来是经济问题。但是,刚才晚上我听说,情况有些变化。”
“变化?”
“我是听反贪局的郑局长说的。说乔立新在办案人员审查时,主动交待了一些问题。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他当初提拔时,给很多领导送了重金。这里面,也……”
“啊!”莫仁泽应着,心里却一抖。这是他始料不及的。乔立新两个月前就被反贪局给抓了,原因是他在县城中学的建设中,收受了包工头的贿赂。上周,莫仁泽回县里,还同反贪局的一把手局长吴平通过电话,问到这案子。吴平说已经基本搞清楚了,涉案金额大概40多万,初步的意见是移交司法处理,可能要判个三年五年的。其余的,吴平什么也没说。怎么才过几天,情况就……
叶部长继续道:“这事听说已经向任真书记汇报了。任书记要求暂不对外公布,继续侦查。对乔立新交待中涉及的人员,不管是谁,一查到底。”
不管是谁,一查到底?这话莫仁泽听着,就有些感觉。这不是……我莫仁泽也才刚刚从副书记任上到人大来几天,怎么就……
任真是从西江市委的副秘书长直接调到桐山来担任书记的。桐山这地方地处山区,老百姓,包括干部,排外思想都很严重。任真一过来,马上就感到了这种倾向。但是他没有贸然下手,而是观察了将近半年的时间,才在市委的同意下,对桐山班子进行了调整。莫仁泽从副书记的位子上,调到了人大任常务副主任,级别上还升了半级,从副处变成了正处。但内在里,大家都知道,任真书记是真的“认真”了。从莫仁泽下手,正应了所谓“擒贼先擒王”这句古话。莫仁泽也没有作出任何反对,在常委扩大会议上,他表态说:“市委的决定十分正确,作为一个受党教育多年的干部,我坚决拥护,坚决服从。”
其实,个人怎么能大得过组织呢?任真到底是书记,他代表的就是组织。何况,莫仁泽自己也还藏了个小九九:这些年,自己在桐山官场上叱咤风云,虽然风光,可也树敌不少,留下的后患也不少。早一步退出来,也许不是坏事。甚至,还可以让他获得一个“弱者”的形象。对于弱者,中国人向来是同情的,也是充分理解的。有很多干部,在位时什么事也不出,可是一旦退下来,马上就出事了。这就是没有给自己一个修正的时间。莫仁泽认为的修正,就是逐步把以前自己在官场上的一些事给了了,不留下后遗症,不留尾巴。这样,可能到了60岁退下来的时候,所有的账都还清了,所有的事都解决了,人们对他在官场上的“当年雄风”也渐渐淡忘了。这多好!轻轻松松地回家含饴弄孙,安度晚年了。
可是现在……
任真书记说要一查到底,这话在莫仁泽听来,总有些暗示性。他心里一紧,立即给桐山纪委的副书记陈化打电话。陈化一接,知道是莫仁泽,口气好像有些变了。
莫仁泽问:“听说纪委正在查……”
“是吧?不太清楚。也许是吧,这不是我在分管。”陈化含糊其辞,心有隐衷。
“那好,我也只是问问。”莫仁泽挂了电话,他的背上突然一阵发凉。拿着手机,他看着走廊外的香樟,发起呆来。
这事……总得有个……
中午,食堂吃饭时,陈然和莫仁泽坐在一桌上。陈然问:“老莫,听说了吧?省纪委的调查组马上要到党校来。”
莫仁泽听到纪委两个字,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但是他也不好说出来,只是点头道:“是吗?是吧。”
“唉!这年头,纪委也太……”陈然喝了口茶,用了一句民间的俗语:“也太铺汤倒水了吧!”
莫仁泽笑笑,他懂得陈然这话的意思,是说纪委问的事太宽了,太多了,就像汤水一样,洒得到处都是。也是,现在的纪委,比从前的纪委大不一样了,特别是前不久,中央对全国所有的县一级纪委书记进行了轮训,而且专门下发了一个文件:在同一级党组织中,纪委书记的排名,可以在同时任职的其他常委之前。这其实就是把纪委书记的位子提高了。到了县一级,纪委虽然也是一套班子,可是,纪委书记毕竟是在一把手的领导之下开展工作的。因此,纪委真正能起到的作用也是有限的,至少是在党委一把手领导下的无限。桐山县纪委书记刘川就曾经对纪委的工作作过一个总结:想做的事不能做,不想做的事必须做。
其实就是这样。纪委真想动的人,真想查的事,也不一定就能去查,去动。而有时,对一些纪委并不是太感兴趣的人和事,你还得去煞有介事地去查、去动。纪委也是无奈的啊!而有什么不是无奈的呢?
陈然压着声音,道:“好像是马……出事了。”
“马校长……?”莫仁泽问。
陈然赶紧做了个小声的手势,说:“就是。而且,我还听说,还涉及到了周……并且,连市里王,也带上了。”
“不可能吧?”莫仁泽算了一下这三个人的关系,他得找出他们成为同一根绳上的蚂蚱的理由。结果,他自然明白了,他们三个人是完全可能在同一根绳上的。可是,究竟是什么事,能让这三个人扭结到一起?
莫仁泽将吃完饭的碗往桌子中间推了推,问陈然:“什么事?知道吗?”
“听说是为综合楼。”陈然望了眼正在吃饭的其他人,没有人注意他们俩。
“啊!”莫仁泽叹了声。
现在中国,每天被查的干部到底有多少,谁都说不清。当然,一部分查着查着就出事了,就成了典型了,就进了号子,甚至断送了性命。还有很大的一部分,查着查着也就不了了之,就像荷塘上起风——莲动而不见鱼出。
但不管怎样,莫仁泽的心情变得不是太好了。晚上,莫仁泽没有在党校吃饭,而是喊来了桐山一个镇的党委书记小秦,几个人跑到市里,好好地喝了一回。喝完酒后,又到水之湄泡了一下,体验了一下“水包皮”的快乐。本来,小秦书记还准备安排一下更深入些的活动,但被莫仁泽拒绝了。倒不是别的,而是因为明天冯岚要过来。今天晚上把事情做了,明天就不好交差。莫仁泽也没回党校,而是在白天鹅开了房间。一个人睡着,半夜里却突然惊醒了。他看着窗外朦胧的月光,竟然感到了一种透骨的沁凉。按说,自己也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好几十年,怎么现在突然就……
下半夜,莫仁泽再也没有睡着,他想起中午陈然讲的话。省纪委要来查党校,其中就涉及到王,这个王,应该指的是王伊达副书记。而王伊达副书记,这几年,算是跟莫仁泽走得近的一位市领导。在到人大之前,莫仁泽还专门到王伊达家里,向王书记全面地汇报了一下自己的思想。王伊达劝他:适时地退下来,也是好事嘛!既可以休息休息,也可以培养年轻干部,这也是一个老同志应该做的嘛!
也就是王伊达副书记这话,让莫仁泽彻底地放下了,同意了任真书记的安排。本来,他想,就此好好地往下走,只要往下走得顺,也许就是福了。可现在……
天刚亮,莫仁泽就起床了,到白天鹅后面的花园里散步。这花园是白天鹅的一个特别的所在,既是花园,又临着后面的小别墅群。靠着花园东边,是四幢小别墅,每幢互相独立,互不相望。一般人是不太清楚这后花园的,更不知道这里面还有小别墅。莫仁泽当然是清楚的。而且,他还知道,这四幢别墅一般只提供给市领导使用,平时是不对外开放的。
春深时的花园,木槿正开着细白的碎花。而临水的夹竹桃,开得正妖娆。空气中充满着植物的清香与南方草木的清甜。
莫仁泽往前走着,不觉就到了第二幢小别墅前。他正要往回折返,别墅门却开了,里面走出了一个女人。莫仁泽一瞥,心里竟一慌,这个走出来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县干班的班长任晓闵。
任晓闵似乎也发现了他,侧着身子,滑溜一下就回到了门内。莫仁泽赶紧往回走。到了花园门口,他再回头,花园里静悄悄的,仿佛早晨还没有醒来的梦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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