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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的最后一天,阳光像绸缎一样,铺在凤凰山的每一寸土地和草木上。每年的这个时节,党校里飞满了蝴蝶,各种各样,五颜六色,上上下下,翩翩起舞。祁静静走过被香樟树染绿了的空地,上了办公楼。刚上到二楼时,突然腿一软,整个人就从楼梯上滚了下来。等到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医院里了。
她睁开眼,病房里站着汤若琴。
她想说话,却感到下身一疼。汤若琴上来,坐在床边上,说:“别动,小祁。”
“我这是……”祁静静问。
汤若琴看着祁静静脸上的无辜和纯洁,幽幽地叹了口气,轻声道:“也别问了,先养好身子吧。”
“我到底怎么了?”祁静静又问。
“小祁,你真的不知道?你流产了!”
“流……”祁静静忽然闭上了眼睛,“怎么会?怎么会……”她将手举了起来,撕拉着被子。汤若琴看着她,她撕了一会儿,又猛地停住,然后把头蒙进了被子,汤若琴听见了“嘤嘤”的哭声。
汤若琴隔着被子拍了拍祁静静,没有回应,只有哭声。汤若琴道:“事情已经这样了,就别再伤心了。好好地养着吧,你年轻,还早呢。”
祁静静猛地把被子掀了,人也坐了起来。然后哗地就下了地,连鞋子也没穿,就往病房外跑。汤若琴没想到她有这么一出,跟着也往外追。足足追了十几米,祁静静大概是因为太虚弱了,累倒在走廊上。几个护士也赶了过来,大家帮忙,将她又扶回病房。躺下后,汤若琴说:“何必这样呢?小祁,自己的身子重要。不许再这样了!”
“就你一个人,汤主任?”祁静静望着门外。
“上午纪委调查组在党校,领导们都走不开,我就来了。其实,我马上也得赶回去,还有许多事要安排。”
“那……你走吧。”祁静静转过脸。
汤若琴一直想问:这孩子到底是谁的。可是,她一直找不着机会,这句话就憋着。刚才看祁静静情绪这么不好,她就更不敢问了。现在,她担心的是:自己等会儿走了,谁来照顾她呢?
一个这么年轻的女孩子,怎么不动声色地就怀上了?
汤若琴想:怀孕真是件奇妙的事。有些人一直想怀上,却总是不得。有些人,像过家家一般,玩着玩着就怀上了。祁静静分到党校这几年,也还算老实。虽然有些小个性,但那是年轻的小女孩们都有的通病。就汤若琴所知,她似乎还没有男朋友,至少没有在党校亮过相的男朋友。那么,这孩子是……难道真的是?
汤若琴没有往下想。
很多事,你越想,它就像一个黑洞一样,越往里吸你。吸着吸着,你就脱不开了。最后,你便陷进去了。现在,汤若琴尽量抑制着自己的思维,让它不往那个方向去想。那是一个黑洞的方向。再往下想下去,对她,也许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祁静静闭着眼睛,脸朝里,再也不理汤若琴了。汤若琴看看表,也快11点了,就道:“那好,静静,你休息吧,我走了。下午我有空再过来。”说着,她又望了祁静静一眼。祁静静依然在睡着。汤若琴知道她并没有睡着。这样一个心里装着秘密的人,怎么会真的睡着呢?
汤若琴也不管这些了,赶紧回到党校。一进办公楼,就听见吴旗在楼上喊着:“这是调查吗?是调查吗?我看什么都不是,只是……”
吴旗的声音,听得出来是从楼上不断地往楼下传的。汤若琴听着,吴旗就到了楼梯口了。汤若琴看见吴旗黑着脸,手上居然拿着一支烟,有些颤抖地往楼梯下直冲。她喊道:“吴教授……”
吴旗什么话也没说,动静很大地下楼去了。
汤若琴也来不及多想,上了楼,到了丁安邦副校长的办公室。门是虚掩的,她推开门,没人。她又回过身来,正与丁安邦校长迎面一撞。汤若琴道:“丁校长,刚才吴教授……”
“啊,他不就是……”丁安邦进了办公室,将杯子里加满了水,狠狠地喝了一口,才说:“调查组大概问他什么了,我也不清楚。这调查的事,你知道,都是背对背的,谁也搞不明白。”
“这倒是。”汤若琴问调查组大概什么时候结束,好让食堂准备。
丁安邦说哪知道,他们在挨个地问话,搞得像审特务一样。不过,也快了,几个校长都问过了,二级机构的,也只是有选择性地问问。应该快了。
“那怎么问到了吴教授?”汤若琴问。
“吴旗是必定要问的,就是他……”丁安邦掐了后半句,又端起杯子,狠狠地喝了一口。
汤若琴问:“中午的酒水……”
“这……这样,先安排上。不过,纪委这些人有时候正经得很,到时看情况吧。”丁安邦正说着,周天浩进来了。周天浩皱着眉,道:“认真得很!也是……”
汤若琴看到周天浩,突然就想起祁静静。早晨祁静静昏倒时,周天浩正在市里接纪委的人,等他到时,祁静静已经被送到医院了。汤若琴就有意识地对着丁安邦说:“丁校长,小祁已经……处理了一下,目前情况很好。”
“小祁?”周天浩望着汤若琴,问:“小祁……她怎么了?”
“啊,周校长,早晨小祁她上楼时昏倒了。我们将她送到了医院,是……流产。”她有意识将“流产”两个字说得轻些。但是,这两个字依然像两把利剑,直直地刺向了周天浩。周天浩呆了会儿,但马上恢复了过来,笑道:“小祁流产了?不会吧?她不还是……”
“是啊,是啊!我也很意外。”丁安邦意味深长地瞅了周天浩一眼,他眼前晃过那天晚上的情景。人真是多变的啊!那一刻的周天浩,与此刻的周天浩,是一样的吗?也许是一样的。只是因为在丁安邦和汤若琴的面前,他不好表现出来,而有意识地选择了压抑。
“都在嘛!”市纪委的关凌副书记笑着站在门前。关凌长得矮胖,一脸的弥勒相。这样的人成了纪委副书记,简直就是对中国千年流传的面相学的一种极大的讽刺。
丁安邦站了起来,迎着关凌,将他拉到沙发上坐下,哈哈一笑说:“关书记要是平时来,我们就……不过,这也是对党校的关心哪!快坐,快坐!”汤若琴泡了杯茶,递给关凌。关凌接了,谢道:“汤主任可是……”又侧过头来,对着周天浩问道:“周校长平时……啊!老丁哪,你比我小吧?”
关凌这话,乍一听前言不搭后语,但内在却很有些逻辑。他在短短的几句模棱两可的话里,传达了一系列的信息,既体现了对党校的关照,又表达了对汤若琴背后之人的尊重,同时又与丁安邦接近了距离。但这些都不是重点,最重点的是他告诉了周天浩,“周校长平时……”这后面省去的部分,已经透露了很多深处的秘密。
话说破了,便没有艺术。窗户纸捅开了,便没有规则。关凌是纪委副书记,这一点当然懂得。周天浩也懂得,他朝关凌笑笑,心里便慢慢地琢磨关凌刚才的话了。
这次省纪委调查组到南州市委党校来,周天浩是早已得到通知了的。半个月前,马国志就把他找了过去,专门谈到这事,说市委王伊达副书记对此高度重视,要求党校这边做好工作,尽量把事情处理在萌芽状态。可是,马国志也知道,这是不太可能的。事情现在就已经不是萌芽了,而是一天天地在往上长。你越回避,它长得越快。你再回避,它也许就高高地爬到你头上了。
“小周啊,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啊!我都无所谓了,反正也……这事,我怕就怕一是让伊达同志……二、我是担心你啊!”马国志当时一脸的沉重。这种沉重,到现在还清晰地浮现在周天浩的脑海里。
上周,周天浩到岳父家。老吴书记也问到这事,问周天浩到底……
周天浩说:“真的没有。要是有,吴雪还不知道?”
吴雪在边上说:“反正天浩没有往家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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