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星猿蛇影(1/2)
眨眼间,浪头已到万归藏头顶,就在这时,那一排巨浪似被无形巨刃生生劈开,玉碎琼飞般拍在万归藏左右,他挺立如故,一袭青衫在风中飒飒抖动。
德雷克远远瞧得发呆,一时忘了转舵,霍金斯见他不动,发怒道:“德雷克,你聋了吗?”正要痛骂,忽听万归藏笑道:“霍金斯,什么是克拉冈?”霍金斯应声回头,突地两眼睁圆,浑身僵硬,敢情那条巨大触手并未去远,只在万归藏身前盘曲弄影。万归藏面对那样巨物,不但了无惧色,抑且含笑注视。
这一众水手多是恶棍罪犯,亡命之徒,此时被万归藏的神气震慑住了,一个个盯着这青衣老者,身僵舌硬,动弹不得。霍金斯结结巴巴地说:“那……那是挪威的水怪,千臂千手的吃人怪物……”
“千臂千手?吃人怪物?”万归藏笑道,“所以你就想逃了?”霍金斯见他如此模样,恐惧稍减,定一定神说:“若不逃走,就不能活。”万归藏微微一笑,将手一挥,霍金斯只觉劲风袭来,割面生痛,身后传来“咔嚓”一声,霍金斯回头望去,前桅不知怎地,拦腰折断,带起一股狂飙,向他头顶压来。霍金斯措手不及,吓得忘了躲闪。谷缜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他的后领,向后拖出数尺,霍金斯只听轰隆巨响,木屑溅在肌肤之上,刺痛难忍,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抬眼望去,万归藏正冲他一笑,说道:“霍金斯,你若要逃,先得问问自己的脖子,有没有这桅杆硬啊!”霍金斯茫然摇头,万归藏道:“那你还逃不逃?”霍金斯将手连摆:“不逃了,不逃了,就算被克拉冈吃了,我也不逃了。”
“很好。”万归藏点了点头,转过身去,此时海中的怪叫声越来越急,浓雾淡去,晨光涌来,前方的景象渐次分明。一眼望去,茫茫大海寒波汹涌,巨浪腾空,海面上密密麻麻浮满大鲸,大如岛屿,小者也可比海船。苍灰色的鲸背在浪涛中时隐时现,卷起滔天白浪。鲸群围着一个庞然怪物,那东西绵绵软软,闪动牛乳光泽,海水沸腾,无法见其首脑,唯见许多巨手蜿蜒伸出,在水中搅动蜷曲,有如一窝大得出奇的蟒蛇,遇见任何物事,立刻牢牢缠住。
几只大鲸被那怪物巨手所缠,张嘴摆尾,极尽痛苦,背上喷出丈余水柱,水色由白而红,渐成血色,剩余的大鲸露出森森白牙,大口噬咬,怪物肉烂血涌,血色靛蓝,混溶入海水之中。
怪物体格虽巨,也抵不住大鲸群起而攻,蓝血喷涌,渐难支持,突然间,怪物发出一声响亮的吮吸,有如长长的叹息,一会儿工夫,拖着被缠的鲸鱼,徐徐向下沉去。它体格庞大,下沉时搅起巨大的漩涡,漩涡四周,大鲸们也纷纷喷出雪白的水柱,一簇簇有如玉树琼花,一阵工夫,俱已消失水中,大团大团的蓝血从水下涌了起来,将一片海水侵染得越发阴森。
“开船吧。”万归藏一语惊醒众人。霍金斯不由喃喃道:“开……开哪儿去?”万归藏一指前方,陆渐顺其所指,极目望去,云烟缥缈中,绰约可见岬角轮廓,他心头一跳,低声道:“谷缜,你瞧!”
谷缜看了一眼,眉头深锁,虞照却啐道:“我看是万老鬼故弄玄虚,他怎么知道就是那儿?”谷缜道:“一路上我们跟踪鲸群,并未见到任何岛屿陆地,此时见到,必有蹊跷。”虞照道:“鲸踪这件事,我一向怀疑得很。试想一想,这些鲸鱼在水里都是胡游乱窜,天知道窜到哪儿去了?又怎么带我们找到潜龙?”
谷缜笑道:“虞兄不曾生活在海边,不知这鲸鱼性情。鲸鱼航游,看似漫无目的,其实大有依循,走的都是熟门熟路。”虞照疑惑道:“谷老弟,你又来哄我了。上次骗我喝了海水,这回又要我将这大鱼当娘儿门,娘儿们回娘家,那才是熟门熟路。”谷缜摆手道:“虞兄少安毋躁,且听我说一件古老往事。”虞照道:“好啊,老子倒要瞧你怎么胡扯。”
谷缜笑了笑,娓娓说道:“那还是元代仁宗年间,东岛群雄义不朝元,远离中土,牛马不至。为取肉食果腹,多有弟子出海捕鲸,有一位前辈,姓名记不得了,长于航海,极擅捕鲸。有一次,他在猎杀大鲸之时,用鱼叉刺中了一只鲸鱼的背峰,不料那头大鲸十分顽强,负伤带着鱼叉潜入深海,逃之夭夭。这位前辈怅惘之余,当时也没有十分上心,不料数年之后,他再度出海捕鲸,在相同地方,又杀死了一头大鲸,割肉取油之时,发现鲸背上嵌了一柄鱼叉,木柄已经朽烂,铁叉则与大鲸血肉相连,长在一起。
“那位前辈见那铁叉眼熟,拔出一看,大吃一惊:敢情叉身之上刻着他的姓名。原来啊,这柄鱼叉正是他当年遗失之物,这头大鲸也正是当年叉底逃生之鲸,只因为时乖运蹇,多年后仍在同一处所,死在这位前辈手里。前辈遇上如此怪事,自然十分惊奇,于是潜心钻研,发现鲸群行游之时,确然依循某条惯道,依此惯道,他阻击鲸群,杀死过不少鲸鱼。可叹杀戮太过,惹动天怒,晚年时不慎失手,葬身鲸腹。好在他人是死了,这道理却流传下来。”
虞照将信将疑,说道:“这‘鲸踪’是思禽祖师所定,他也知道这个道理?”谷缜笑道:“虞兄真糊涂了,你忘了‘鲸息功’么?”虞照一愣,点头道:“不错,不错,西昆仑的‘鲸息功’得自大鲸,这位祖师与鲸鱼确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干系。”
“何止说不清,道不明?”谷缜叹了一口气,“只怕从古至今,再无一人比他更懂得这些吞舟之鱼,是以此地鲸群聚会,或许和他有关……”说话间,天已大亮,雾气散尽,前方的景象越发清晰,鲸群沉浮不定,怪鸣起伏万端,巨鲸阵中,不时冒出那一种软体怪物,大小不一,色泽各异,触手乱舞,气势惊人。众人瞧得久了,渐渐发觉,怪物不止触手众多,更有一个如山大头,头上巨眼,在风波中明灭闪烁。
女王号摇摇晃晃,穿行在这洪荒杀场,四周腥血横流,惨烈出奇,面对这些庞然海怪,船头众人真如蝼蚁一般。海平线上,岛礁的轮廓越发明晰,在滔天浊浪间时隐时现。陆渐瞧在眼里,心中无端激动起来。
灰影忽闪,船舷边一只大鲸如山移过,光溜溜的巨背上挂着紫黑海藻。船鲸交错,洪波涌起,船只散架似的摇晃起来。众人纷纷拽住身边缆绳,站立未稳,一只巨大触手从大鲸身下破水而出,“砰”的一声挂住甲板。惊呼声登时响成一片,水手们抱头躲闪,会武者纷纷蓄势,不料那触手仅是搭在船头,一动不动,好事者冒险一瞧,却见触手已被大鲸齐根咬断,变成一截死物,断口处汁液淋漓,十分可怖。
谷缜长吐一口气,说道:“陆渐,你可瞧出这怪物的来历?”陆渐心中也是余悸未消,脸色苍白,连连摇头。谷缜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可曾想见过如此巨大的乌贼么?”众人一惊,陆渐失声道:“这是乌贼?”谷缜点了点头,陆渐定眼望去,怪物形体虽巨,却是大头巨眼,长须数十,活脱脱一副乌贼模样。
谷缜又道:“陆渐,你可知道这些鲸鱼为何会来此地?”陆渐仍是摇头,谷缜叹道,“你没瞧出来么?此地就是它们的狩猎场,这大乌贼就是它们口中的美食。”话音未落,怪响连声,一只大乌贼被十余头大鲸活活肢解,腥血四溅,残肢的败体兀自扭曲。船上女子瞧得面无人色,纷纷呕吐起来。
“奇怪。”谷缜大皱眉头,“大鲸吃乌贼,尚可想得明白,这大乌贼却为何来此?”话音未落,万归藏的声音悠悠传来:“因为去此不远,就是大海丹田。”
“大海丹田?”谷缜失笑道,“大海又不是人,哪儿会有丹田?”万归藏笑道:“问得好,那么我也问你,潜龙是什么东西?”谷缜一愣,说道:“故老相传,潜龙是一件灭世神器,威力极大。”
万归藏道:“何以有此威力?”谷缜道:“这我就不知了。”
“我却知道。”万归藏淡然道,“当年我大破东岛,在你祖父谷元阳的书房里找到一本古书,那本书中,专道潜龙。”谷缜动容道:“愿听其详。”万归藏笑道:“书中开宗明义:潜龙者,大海之丹田,阴阳之关联,集阴阳二流,驭微茫七海。”
众人听得似懂非懂,谷缜想了想,说道:“丹田我能明白,这阴阳二流又是如何解释?”万归藏遥指海面:“这海中水流并非如常人所想一般冷暖如一,而是或冷或暖。冷者为阴,暖者为阳,有如人体阴阳二气,行经十四经脉、流转奇经八脉,无论如何变化,总有一定之规。阴阳二流也是如此,在这海中流转之际,必会依循某一定规,或是从西而东,或是由南而北。
“西昆仑按照这一道理,将这汪洋大海假想为了一名内家高手。修炼内功的人都知道,修炼之要,第一便是意守丹田,从而汇集体内阴阳之气,聚百为十,合十为一,大能汇聚,故能摧坚破敌。这个道理,也是一切内功的原理。可是,这茫茫大海不同于人类,混沌无知,任意所之,内中虽有阴阳二流,却不会意守一点,故而若要驾驭阴阳二流,首要之事,就是为这混沌大海造出一个丹田。”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这个丹田,就是潜龙。”说到这里,万归藏抬起头来,注目远方礁形岬影,流露神往之色。
众人听到这儿,均感匪夷所思。倘若潜龙之道,就是将人类修炼内功之法放乎这一片沧海,当年西昆仑与东岛前辈又是如何做到的?万归藏笑了笑,又说:“书中还道:‘潜龙初成,天有异征,有大怪物现于风波,周围数里,形如算袋,手足千万,覆没舟楫无算,是怪与群鲸战于海中,血流数百里,状极惨酷……”众人听到这里,恍然大悟,无怪万归藏拿定潜龙将至,原来东岛典籍早有记载,潜龙造成之后,也曾吸引偌大乌贼,覆没船只,大乌贼又引来鲸群,血战一场。
万归藏又道:“人说‘潜龙’呼风唤雨,崩天裂地,只怕都是讹传,倘若没有江海湖泊,这潜龙就是一具废物。天下江湖,俱与大海相通,天下都市,大多傍水而居。这潜龙一旦发动,能叫海水逆流入陆,致使江湖上涨,人为鱼鳖,亿万良田,化为乌有,那时候天下大乱,便是英雄用武之时。”
众人听得发怔,陆渐忍不住道:“万归藏,你寻找潜龙,就是要叫天下大乱?”万归藏笑道:“若有必要,也无不可。”说到这里,他下巴一扬,目中透出灼灼精光。这时间,前方景象一变,一片海水如奇峰突起,高过四周海面足有数丈,乍眼望去,茫茫然如悬瀑天落,白浪滚滚而至,余波直抵船头,女王号逆行十丈,便如受到莫大阻拦,船身团团乱转。
“过不去啦!”德雷克高声大叫,手中舵柄如旋风般忽左忽右,几乎将他飞手腕扭断。
万归藏双眉一挑,抓起一只舢板,掷入水中,飞身纵上。舢板无桨而动,有如鲤鱼跳浪,逆流向前,并非直冲猛进,而是以“之”字绕行,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后退一丈,前进两丈,一晃眼的工夫,已到洪峰高处,连人带船破空一跃,无影无踪。英人水手何曾见过如此神通,人人骇服,有人更是屈下一膝,在胸前连画十字。
陆渐忍不住道:“怎么办?”谷缜一皱眉头,扬声问道:“还有几只舢板?”左飞卿检视一遍,说道:“还有两只。”谷缜道:“时机急迫,我和陆、姚一船,剩下一船,你们瞧着办吧。”也抓一条舢板,掷在水中,纵身跳上。船上众人面面相对,陆渐咬了咬牙,叫声:“各位保重。”背起姚晴,跳上舢板。
谷缜立在舟心,双手合十,全力施展“驭水法”,模仿万归藏的法子,驭使舢板之字回绕,冲上洪峰。到了浪尖,二人举目望去,不觉吃了一惊。前方东一簇,西一簇,尽是礁石,或明或暗,隐没无端,与魔鬼群礁不同,此间礁石稀疏,水势极乱,漩涡大小环套,有如千口万眼,其间不时腾起排空巨浪,万归藏那只舢板踪影全无,也不知去了哪里。
谷缜未及思量,舢板沉入一个波谷,身后碧城百里,身前雪岭千叠,两峰并起,双城对峙,轰隆声中,浪头已到头顶,一旦拍下,势将舢板打翻。谷缜情急间将水部神通发挥至极,顺着浪势,将舢板一忽而推向浪尖,不料将至未至,波涛涌回,将舢板向后大力推回,那海水中潜力无穷,周流水劲入水,顷刻化为乌有。
正焦急,陆渐一声大喝,挺身而起,呼呼两掌拍向身后,“大金刚神力”凝如实质,后方海水微陷,舢板借这些微之力,向前一蹿而出。谷缜趁机驭使舢板冲过浪尖,才过浪尖,两人抬眼一瞧,又是骇然,前方不知何时,从波涛间涌出一块礁石,舢板若是向前,必然撞得粉碎。
情急间,陆渐纵身跃出,双脚牢牢勾住船头,鱼跃出掌,“砰”的一声击中礁石,石屑飞溅,陆渐的双掌也是疼痛难忍,但经此一阻,舢板斜刺里冲出,堪堪绕过礁石,滴溜溜陷入一眼漩涡。那海中似有无穷吸力,将舢板拖向水眼深处,一眨眼的工夫,三人四周尽是滚滚流波,绚丽辉煌,有如巨井围城,上方天日渐小,不知高有几许,下方深渊不测,也不知伊于胡底。陆、谷二人纵有盖世神通,当此沧海之怒,也自觉渺如一粟,微不足道,空自身陷漩流,却无丝毫解脱之术。
这时水眼忽收,一股大力自下涌起,“呼”的一下,又将舢板托出水面。这感受好比腾云驾雾,二人未及欣喜,眼前一黑,耳边“咔嚓”巨响,舢板直愣愣撞上一块礁石,顷刻间化为一堆破烂木片。两人反应奇快,舢板一碎,双双纵起,攀住眼前礁石,只一跳,便到礁石顶端。喘息未定,谷缜忽指前方,叫道:“陆渐,你看!”
陆渐顺势望去,万归藏那一叶舢板在波峰浪谷间时隐时现,万归藏浑身湿透,全无向日潇洒,只是纵极所能,连连出手冲开巨浪。他掌力之雄,震烁古今,纵是惊涛巨澜,也是一击而分。陆、谷二人见此神威,均是咋舌不已。
万归藏虽在浪涛中穿梭无碍,无奈水势太乱,变化万端,涌起之时,浪高及天,落下之时,漩涡无底。突然间,舢板冲入两个漩涡纠缠之处,水势奇乱,万归藏一个掌控不住,舢板去势如箭,撞向一块礁石。眼看难免船破之厄,万归藏却显出应变之才,身子疾探,抢在触礁之前,双手扣住礁石,双脚一绞,硬生生将那舢板提在半空,跟着双手攀升,到达礁石顶端,将舢板反扣在地。
谷缜见状苦笑,叹道:“老天爷真是不公,你我的船一撞即破,老头子却能人船两全。”陆渐叹道:“谁叫他本领大!”说着低头看向姚晴,只觉少女身子冰凉,双目紧闭,口鼻气息微微,几乎感觉不到,陆渐心急如焚,忍不住叫道,“谷缜,阿晴快不成了,你……你快想想法子……”谷缜苦笑道:“我有什么法子?这水阵是西昆仑所设,战阵、石阵、竹阵均有破法,可这以海为阵么,谁又能破得了……”说到这里,他目光一转,凝视极远处一块礁石,咦了一声,忽地面露讶色。
陆渐听到谷缜之言,心中本已冷透,忽见他神色有异,心中希望又起,忙道:“谷缜,你想到法子啦?”谷缜一笑,偷偷伸出食指,指着远处那块礁石,低声问道:“大哥,你瞧那块石头上是什么?”
陆渐极目望去,礁石顶端,绰约有个模糊形影,陆渐“哎呀”一声,叫道:“是一个人……”谷缜一伸手,将他嘴巴捂住,轻笑道:“别大声,要不然,可便宜了老头子。呵,那不是人,是猴子。”
陆渐定眼细看,那影子果然是一具就地取材的猿猴石像,顿时心中突突乱跳,结结巴巴地道:“听……听阿晴说,线索里有个‘猿斗尾’,猿猴猿猴,猿就是猴,这个莫非就是?”谷缜笑道:“这里只有猿猴,斗尾二字何解?”陆渐皱起皱眉,说道:“看这字里的意思,莫非是猴尾巴打架?”谷缜忍住笑道:“这里只有一只猴子,怎么用尾巴打架,难道自己打自己?”陆渐一愣,忙道:“好兄弟,别哄我开心了,这‘猿斗尾’到底有何含义?”
谷缜叹道:“大哥,你没见过八部秘语,自然不知这‘斗’的来历。八图秘语中,这个‘斗’字出自《鹖冠子·环流》中的一句:‘斗柄东指,天下皆春’。此间的‘斗’是北斗星的意思,自古以来,北斗星就有指明方向之意,猿斗,猿斗,这石猴就如北斗之星,能够指明方向。”
陆渐打量石猴一阵,摇头道:“这猴子如此坐着,怎能指明方向?”谷缜道:“你忘了第三个字吗?”陆渐沉吟道:“猿斗尾,尾巴,难道这石猴的尾巴能够指向?”谷缜含笑点头,说道:“要出这旷世水阵,或许就要靠这猴子尾巴……”二人说话工夫,不忘留意万归藏,见他沉思良久,徐徐起身,浑身白汽氤氲,须臾蒸干海水,跟着解开发髻,满头黑发张开,微微弯曲成弧,陆渐吃惊道:“白发三千羽,糟糕,他要从天上出阵。”谷缜哼了一声,只是冷笑。
万归藏袖袍一拂,掠空而出,不但长发如羽,抑且襟袖鼓荡,去势之快,犹胜左飞卿。谁料未行十步,一排巨浪冲天而起,迎着他狠狠拍来,万归藏避无可避,连环出掌,神通所至,浪峰凹陷。不料后浪叠起,更胜前浪,一时间水光满天,白雨洒落,万归藏气力略衰,浪头立时迫近,两者相撞,水花四溅。风部神通虽强,却颇忌水,万归藏浑身湿透,一个筋斗栽落水里,仗着驭水法,拼死游回礁石,举袖拭脸,狼狈已极。
谷缜远远瞧见,哈哈大笑,高叫道:“西昆仑是‘周流六虚功’的祖宗,这点儿伎俩怎能过他的手下?老头子,你这一败,叫做班门弄斧。”虽然波涛阻隔,却无碍内力传音,万归藏吃瘪之余,又听讥讽,不由动了无明之怒,厉声道:“小谷儿,要想活命,闭上狗嘴!”谷缜吃准他不能过来,笑嘻嘻说道:“老头子,你这一骂,才叫做闽犬吠日,叫得凶,却咬不着。”万归藏大怒,方要反唇相讥,转念之际,忽又忖道:“这小子就是阴沟里的泼皮,打不了人,也要溅人一身臭泥,老夫倘若跟他计较,岂不中了他的算计?”当下哼了一声,沉着脸寻思出路。
谷缜嘴上胡说乱道,挑动万归藏的怒气,心里却甚着急,时下进退两难,不知如何了结。正转念头,忽见来路水势变化,波峰下沉,从浪尖处嗖地蹿出一条舢板,上面赫然坐着仙、宁、虞、左四人。四人各持船桨,奋力划水,齐心协力,进至波谷之底,徐徐攀上洪峰,不料水势又变,漩涡忽起,舢板打个旋儿,眼看着便要远离陆、谷二人。
陆渐、谷缜初见四人,大喜过望,此时又是心头一凉,无奈相距甚远,风波险恶,睁眼望着,却无法靠近。就当此时,船头虞照站起身来,从身下取出一圈缆绳,运足气力,呼地掷来。绳索长得出奇,飞蛇般射向陆渐,陆渐接个正着,奋起神力,大喝一声,将四人连着舢板拖出漩涡,流星般驶向礁石。谷缜不由拍手赞道:“好法儿,谁想出来的?”
仙碧远在舢板,笑这说:“是我,谷缜,你服不服?”谷缜跷起大拇指,哈哈笑道:“服了,服了。”舢板须臾抵近,陆、谷二人齐齐跳上,脚方落地,耳边忽听虞照、左飞卿齐声喝道:“当心!”
陆渐急急回头,惊见万归藏不知何时,抽了一个无波无浪的空子,驭风逼近礁石,人尚未至,掌力已出。仙碧、宁凝慌忙摆桨,舢板荡开数尺,万归藏掌力落空,“啵”的一声,在船后溅起冲天白浪。万归藏又欲发掌,一排巨浪涌起,隔在双方之间,众人眼前一片碧蓝白浊,天海人物都已不见。
待到浪头回落,忽见万归藏湿淋淋地立在礁石顶端,舢板在这波浪起伏之际,远去百步有余。万归藏眉头一拧,俯身抓裂一枚大石,“嗖”的一声掷将过来,船上众人见状,纷纷运劲,严阵以待,不料那石块尚隔十步,来势忽衰,“扑通”一声落入水里。
众人见万归藏如此不济,心神稍懈,不料这当儿船底“咚”的一声,多了一个窟窿,海水汹涌而入,顷刻灌了半船。众人这才明白万归藏的伎俩,一时间惊怒交集。原来南方多水,江湖边的小儿们最爱玩一种“打漂儿”的把戏,将尖薄瓦石以巧劲平射入水,瓦石速度奇快,入水之后并不沉没,反而能借流水浮力,从水下跳跃而出,破空飞行一时,才又落入水里。精通此技者,一弹发出,瓦石常能在水面五起五落、六起六落。万归藏心知直面射出,必被众人合力阻拦,故而使出“打漂儿”的巧劲,诈使石块入水,待到众人懈怠,石块却又从船底突然跳起,将船底击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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