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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星猿蛇影(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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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渐慌忙脱下衣衫,堵住缺口,谷缜则是一边大骂,一边运转水劲,将海水逼出舢板。饶是如此,这样破底之船,再也经不起惊涛骇浪,海水去而复入,漂泊不久,就有沉没之势。

陆渐见势不妙,换过仙碧照顾姚晴,自己持桨大力划水,将舢板向前划出里许,竭力靠近石猴所在的那方礁石。不料相去十丈,波涛又恶,船里积水更多,舢板团团乱转,眼看无法抵达。这时间,虞照腾地站起,将木桨交给陆渐,自将缆绳呼呼抡圆,大力掷出,缆绳在空中一甩,画出一道圆弧,“啪”的一声,绕上礁石,刷刷刷连缠两圈。船上之人惊喜交集,齐声欢呼,谷缜连声赞道:“虞兄了得,虞兄了得!”虞照哈哈大笑,得意道:“这算什么?老子在昆仑山下套野马的时候,你还在妈怀里吃奶呢!”仙碧啐道:“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坊啦!”虞照笑道:“开染坊好啊,日后你就不愁没衣服穿了。”仙碧道:“谁稀罕你的衣服,还不快些拖船?”虞照一笑,扯起绳索,靠近礁石。

众人跳上礁石,谷缜看那石猴,足有真猴大小,鼻孔朝天,神态可掬,身后一根尾巴遥指西南。谷缜方自沉吟,忽听仙碧说道:“舢板破了,载不了七个人,我们且留此地。陆渐、谷缜,你们带晴丫头先去。”谷缜、陆渐均是一愣,扫眼望去,左飞卿、虞照各各面露笑意,仿佛早已料到此时。陆渐忍不住道:“那怎么成?留在此地,与等死有何分别?”

仙碧摇了摇头,笑道:“好弟弟,你听我说。当日出发之前,家母便有交代,倘若到了不得已的时候,我和阿照、飞卿都须舍弃性命,助你三人成功。再说了,你们找到潜龙之后,再来救我们,还不是一样么?”

陆渐不禁咬着嘴唇,双目泛红,仙碧又转过头,向宁凝道:“宁姑娘,我三人奉了家母之命,你却是无拘无束,你要去,我也不拦。”宁凝摇了摇头,说道:“我和仙碧姐姐在一起,毕竟多一个人,出这水阵的机会就大一些。”仙碧听得眼眶一热,将宁凝搂入怀中,涩声道:“好妹子。”

谷缜木然不语,站了一会儿,忽道:“陆渐,走吧。”陆渐身子一震,瞪着他道:“你……”谷缜道:“仙碧姐姐说得极是,咱们找到潜龙,再来救他们……”陆渐踌躇道:“若是找不到呢?”谷缜哈的一笑,大声道:“若找不到,那必是没有这个东西。”不由分说,拉着陆渐跳上舢板,向礁石上四人一抱拳,“诸位稍待,我去去就来。”

礁石上四人也齐齐抱拳,仙碧道:“二位保重。”虞照则笑道:“兄弟快去快回,你我再来大醉一场。”左飞卿笑而不语。宁凝欲要说话,话没出口,两行眼泪夺眶而出,盯着陆渐,眼前模糊一片,隐约看到二人驾船欲去,不知怎地,心中的情愫如地底熔岩喷薄而出,颤声叫道:“陆渐……”

陆渐应声回头,宁凝泪如泉涌,大声叫道:“你要好好的啊,一定……一定要回来……”陆渐听到这话,嗓子微微一哽,只道:“宁姑娘,我……我……”宁凝却再也忍耐不住,捂着脸背过身去,娇躯颤抖,号啕痛哭。

陆渐胸中大恸,又叫一声:“宁姑娘……”话未出口,谷缜扯他一把,低声道:“大哥,早去早回。”陆渐听了,忍泪含悲,扳起船桨,循那石猴尾巴指处,与谷缜齐心协力,向前驶去。

这一段航程顺利得出奇,不但前方波涛驯服,船底还有一股绝大潜流,推送船只向前行驶,谷缜喜不自胜,拍手笑道:“果然,果然……”回头望去,万归藏不知何时又回到了之前的礁石上,手扶舢板,望着这边,似乎拿不定主意。谷缜不禁大乐,笑道:“陆渐,老头子这回可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先是破不了思禽祖师的八图秘语,如今又受困于西昆仑的潜龙水阵,哈哈,这么一来,算是彻底输给两位祖师爷啦!”

无形潜流推着小船如飞向前,曲曲折折绕了几个弯儿,前方涌现一块礁石,一尊石猴蹲在礁顶,似卧非卧,尾巴尖儿如蛇头昂起,直指东方。谷缜到了礁石下方,掉船向东,果不其然,前方水势缓和,船下潜力不绝,惊涛巨浪让出一条通道,专供二人经过。

这么一路驶去,石猴接连出现,或蹲或卧,或人立打望,或抱拳撒欢,每只石猴神态各异,有如一个个路标,指引着这条小小舢板,在狂涛恶浪间忽东忽西,穿行不定。

经过第六尊石猴雕像之时,水势一缓,浪涛渐小,水色变清,不多时,波平浪静,细密的白浪渐远渐无,只余如镜水面,映出一带岛屿。那座岛屿孤独伫立,四周别无依傍,岛上草木丰茂,四面环绕蔚蓝海水,乍一瞧,就如镶嵌在蓝色水晶上的一块碧绿宝石。

涛声浪啸渐渐变弱,四下静悄悄的,除了木桨划水之声,便是岛上传来的百啭鸟啼。回头望去,浊浪冲天,相较此时此地,恍如隔世一般。

越近岛屿,陆渐心跳越疾,那岛屿就如一块巨大的磁石,将他的身心牢牢吸引。陆渐不自觉紧扳数桨,逼近岛岸,未及靠近,便抱着姚晴跳入海中,踏浪飞奔,一道烟赶上沙滩,惊得滩上的鸥鸟扑翅乱飞。

岛屿荒芜了将近两百年,除了飞鸟,再无人兽踪迹,唯见古木参天,静穆宏伟,枝枝丫丫指向苍穹,无言诉说着百年风雨。一条石砌小道蜿蜒东去,杂草丛生,几将石阶隐蔽无迹。

陆渐沿着小道忘我奔突,眼前绿意满目,耳边风声凄凄,身形未到,便有一股无形的潜力,将前路上的横枝乱藤绞得粉碎。碎叶乱舞,到他身前尺许,又被真气弹开。陆渐一颗心系在姚晴身上,对这旷世奇景浑然不觉,不多时,便已登上一座山丘,石路已绝,四顾茫茫。茫然间,忽听叮叮微响,既似塔上风铃,又如檐下铁马。

陆渐循声注目,只见风吹林开,树涛悦耳,横斜树影间露出一角石楼。陆渐喜得欢叫一声,跳将起来,向那石楼赶去。

里许路程转眼即过,石楼通身显露眼前。那楼依林而建,高有两层,横直不过数丈,形制一如中华,萋萋荒草,掩至门前,二楼窗户未闭、面海而开,楼檐挂了一串铁马,铁锈斑斑,饱经岁月侵蚀,仍然迎风叮咛。

陆渐站在这无名石楼前,不知怎的,只觉一股子古朴苍凉扑面而来,不由怔忡片刻,方才推门而入。

楼里甚是简陋,木桌木凳早已朽败,唯独几件石器留存完好,细细辨认,也不过是些石臼药杵,石磨石碾,还有一张大大的石桌,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陆渐一无所得,心中失望,快步登上二楼,惊得楼上鸟雀乱飞,敢情历经多年,楼中已成海鸟巢穴,遍地羽毛粪便,臭气熏天。游目四顾,陆渐心头一凉,浑身鲜血凝固,原来左面墙上,一排书架狼藉不堪,书页早被鸟雀撕扯殆尽,仅余满地纸屑。

陆渐呆立时许,放下姚晴,扑到书架之前,发疯也似翻找,然而除了一地碎屑,再无一纸完整书页。纸屑上沾满了灰尘鸟屎,黄不黄,白不白,哪儿辨得出什么字迹。陆渐沉默时许,发出一声撕肝裂肺的号叫,双手紧紧攥住那堆碎纸,指甲入肉,鲜血淋漓。

哀号声声,远远传出,海风阵阵,悠悠而至。檐下铁马相击,发出悦耳鸣声,似在安慰楼中人的痛苦,树上鸟儿婉转,又似诉说岁月的无情。陆渐的脑中一片混乱,脸上冷冰冰的,不知不觉已挂满泪水,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低低的呻吟。

呻吟入耳,陆渐慌忙转身,抱住姚晴,只见她蛾眉颤动,似乎极为痛苦,陆渐忙将“大金刚神力”传了过去。过了好一阵,姚晴眉头才慢慢舒展开来,又过片刻,终于睁开。

陆渐悲喜交集,悲的是医书尽毁,救治无望,喜的却是多日以来,姚晴到底苏醒。此时在她眼里,散发着一股异样神采,苍白的双颊,不知为何也泛起淡淡的红晕。

两人四目相对,陆渐心头凄惶起来,他隐隐明白,这一次,姚晴当是回光返照,就如落日西沉的绚烂,在最短的时间里,残余的活力就会一次耗尽。陆渐眼角发酸,胸中悲恸之意铺天盖地而来,可又怕惹姚晴伤心,不敢痛哭,强笑一笑,柔声道:“阿晴,我们……我们到地方啦,这里……这里就是西昆仑的故居。”

姚晴望着他,似笑非笑,忽地叹了口气,轻轻道:“陆渐啊……你从来骗不了人的,你的脸在笑,眼里却在哭呢……”陆渐忙抹一下眼,说道:“我哪儿哭了,眼泪也没有一滴……”姚晴笑道:“傻子,别闲话,我……我累得很,说一句就少一句……”陆渐黯然点头,眼角却是一酸,慌忙转过头,向着窗外长长吸了口气。

姚晴见他似哭似笑的样子,心中一阵难过,欲要举手抚他面颊,身子却空空的全无力气,只得叹道:“傻子,我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陆渐凄楚道:“阿晴,你为何要提这个死字呢?你死了,叫我怎么办?”姚晴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可我尽了力啦,这些日子,活得好苦。你记得那天在水井边,臭狐狸对我说的悄悄话么?因为那句话,我才能活到今天。”

陆渐心中茫然,问道:“他对你说了什么?”姚晴喘了一口气,慢慢说道:“他说,我这样一个丑样子,要是死了,在你心里,永远只会记得我的这个样子……”陆渐大怒道:“他胡说八道,我这就找他去……”说罢便要挣起,姚晴急道:“别……”一急之下,又是喘不过气,陆渐急忙俯身给她渡入内力,姚晴缓过一口气来,叹道,“陆渐,你别怪他,其实啊,他说的都是我的心里话,你就不如他,不懂我们女孩儿的心思……”陆渐苦笑道:“什么心思?”

姚晴盯着他,微笑着叹了口气,说道:“丑啊美的,我本是不在乎的,要不然,怎会扮成丑奴儿呢?可后来不就成了,‘女为悦己者容’,我有了心爱的人,就总想让他看到我最好看的模样,你……你还记得柳莺莺祖师的故事么……”陆渐点头道:“记得。”

姚晴轻轻叹道:“只有我们女孩儿才明白她的苦心,她为何要千辛万苦保住容颜,至死不衰?其实啊,在她心底,始终盼着有那么一天,西昆仑还会回到她的身边,她希望那个时候,在她最心爱的男人眼里,自己仍是那么好看……”说到这儿,她苦笑一下,幽幽说道,“人们都说……柳祖师是位奇女子,可我看呀,她只是一个傻女孩儿,就和我一样的傻……”说到这里,她闭上双眼,泪如走珠,顺着眼角缓缓滴下。

过了好一会儿,她张开眼睛,却见陆渐张着大嘴,满脸是泪,姚晴心中大恸,轻声道:“陆渐,那串贝壳项链还在么?”陆渐一怔,伸手入怀,从贴肉处取下项链。姚晴笑道:“你还留着?”陆渐脸一热,低声道:“我……我……”姚晴道:“你什么?还不给我戴上?”

陆渐叹一口气,默默将项链挂在姚晴颈上,姚晴问道:“这样子好看么?”陆渐拼命点头:“好看,好看。”姚晴粲然一笑:“陆渐,这样子就好了,无论死活,我都不后悔,一路上,我尽力了,你也尽力了,还有……还有臭狐狸,他是最苦最累的人,若我死了,你……你别怪他。”

陆渐一阵心酸,叹道:“我怎么会怪他?此生有谷缜做兄弟,是我陆渐天大的福气……”说到这儿,隐约听到楼梯上一声微响,但陆渐心伤爱侣,虽然听到,也没十分放在心上。

来的正是谷缜,他到了楼梯口,看到楼上情形,又听见二人诀别,心中也是难过极了,听到最后两句,再也按捺不住,退到楼下,扶着那张石桌,浑身发软,几乎瘫倒在地。

确如姚晴所言,此次西行,谷缜不但身子劳苦,心亦疲累之极,几乎穷尽了平生所有的才智,调动一切可调之人,调动一切可调之物,百日之中,跨越万里,成就前无古人之壮举。然而历经艰辛,来到此间,却又只是如此结果。一时间,他满嘴苦涩,生平第一次尝到绝望的滋味。他双手攥着桌缘,心中翻来覆去的只是一个念头:“大哥视我为兄弟,我却这么没用……大哥视我为兄弟,我却这么没用……”不知不觉,眼前模糊一片,眼泪顺颊滑落,滴在桌面,尘埃化开,透出细微莫辨的花纹。

谷缜心细如发,纵在此时,仍是机敏过人,一眼瞧出异样,忍不住伸手拂开灰尘,发觉那些细密花纹一非雕塑,二非文字,而是一幅水势图。谷缜心头微动,攒袖拭尽灰尘,但见石桌顶端,刻着“海阵图”三字,凝神细看,图中所绘,正是之前经过的那片水阵。阵中的礁石无一不备,六尊石猴也以图像标明,就是小岛方位,也是一目了然。

谷缜看了一阵,大觉失望,猜想这海阵图或是当年西昆仑父子、祖孙推演阵法之处,入阵之前看到却是极好的,而今破阵至此,这幅海图实已无用,当下不胜灰心,撇在一旁,蹲在地上苦想:“如今五条线索,尚存‘蛇窟’,难道说这岛上还有毒蛇窟穴?可我一路行来,只见飞鸟,绝无野兽爬虫。前四条线索都是彼此关联,按理说,蛇窟也不会例外,必与‘猿斗尾’大有关联……猿斗尾,猿……斗尾……”

心念至此,谷缜脑中忽如电光闪过,腾地站起,凝视桌上阵图,同时伸出左手食指,以指代笔,将那石猴标记一一串起,霎时间,六只石猴串连如勺,竟成北斗之形。

“猿斗尾?猿斗……”谷缜又惊又喜,心念电转,“原来这三个字竟是双关之意,一指石猴之尾,二指这石猴暗合北斗七星之数。不过此间只有六尊石猴,北斗七星,还缺其一。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以勺为首,以柄作尾,斗尾当是摇光,图中缺的也是摇光,北斗七星四季指向不同,但七星之间的距离方位却是千年不变的……”

一念及此,谷缜细看阵图,画图者必是着意刁难,并未标明,所幸谷缜自幼酷爱航海,北斗北极乃是航海家千古不移的指针,他夜夜观望,北斗之形早已烙在心间,如今七星中六星定位,摇光一星呼之而出。谷缜略一计算,发现第七星不在别处,正在岛屿西南。

谷缜狂喜不禁,出门奔到高处,从怀中取出罗盘,磁针一转,立时指明摇光方位,当下一阵风奔了过去。

一路上树藤交缠、草木齐身,一眼清泉汇集成溪,叮叮咚咚流向大海。溪边散布若干药材,田七、黄芪、天门冬,均是中华之物,谷缜不由心中叹息:“这些药材一定都是花祖师带来的,可叹她一代圣手,却不能造福华夏,流芳千古,反而老死绝域,寂寞无闻,人生大悲,莫过于此。”

溪回路转,树木渐稀,前方陡然开阔,一座观星石台平地耸起,下宽上窄,形如金字,阶梯严整,面朝大海,虽已藤蔓丛生,苔藓斑驳,然而气象巍峨,一如故往。

谷缜看在眼里,不觉心生肃然,拾级而上,来到台顶。齐身的荒草间,浑天仪偶露峥嵘,地动仪半遮半掩。立身台上,苍茫大海尽收眼底,一道石阶曲曲折折,顺着台顶直抵海边。

谷缜游目四顾,分开一处长草,只见浑天仪旁蜷着一尊石猴,穆穆端坐,正是“摇光”猴无疑。石猴身后,亦有一根尾巴,高高翘起,指定远处,谷缜顺势望去,下台的石阶在日光下投出一片暗影,没入嵯峨礁石之间。

谷缜举步下台,沿途察看,却是一无所获。想到姚晴生死在即,焦急起来,找来一根树枝,沿途乱捅,只盼捅出一个洞穴,从中钻出一条大蛇。这么边走边探,不多时便至海边,再往下去,已是冰凉海水。

谷缜立在海边,沉思一阵,忽又回到台上,注视猴尾所指之处。此时日已向西,天边涌出绚烂霞彩,阶梯暗影徐徐收拢,变化得细细长长。这时间,谷缜的心子猛地一跳,惊奇地发现,太阳越西,石阶的阴影越像一条大蟒,头尾俱全,栩栩如生,曲折的腰身从黑暗中汲取了灵性,摇头摆尾,与西沉的夕阳背道而行,慢腾腾游向大海。

谷缜腾地跳起,飞身赶上那道蛇影。这时间,夕阳渐渐隐没在观星台之后,蛇影越变越细,终于化为一点,钻入礁石下方。

“蛇窟,蛇窟,原来如此。”谷缜蓄势运掌,猛然一推,那块礁石晃动起来。谷缜心中更喜,运足真力,又是一推,礁石骨碌翻倒,轰隆隆滚入海里,礁石下方,露出一扇圆形的石门,门有铜环,绿锈斑斓。谷缜一把攥住,奋力提起,石门哐然洞开,森森寒气扑面而来。谷缜不由得倒退半步,定眼望去,石门之下,一排石阶蜿蜒曲折,通向幽冥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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