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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多情多愁(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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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异丐目光一闪,突然“喋喋”怪笑道:“‘恶鬼’宋钟虽然不在,我‘穷魂’依风一样可以送人的终,你既也知道我们这一帮饿鬼的来历,还要站在这里,莫非要等饿鬼吃了你么?”

四下群丐,一齐拍掌顿足,咯咯笑道:“吃了你!吃了你!”

叶曼青心神已定,突地冷笑一声道:“装神弄鬼,真没出息。”

“穷魂”依风龇牙一笑,道:“十八九岁的大姑娘,倒在男人怀里,还要多嘴说话,十九层地狱里都没有你这样不要脸的女鬼!”

叶曼青双颊一红,又羞又恼,娇叱道:“你说什么?”扬手一掌劈去。

哪知她纤掌方自劈出,南宫平已轻轻扯着她衣袖,道:“且慢。”

叶曼青道:“这帮人装神弄鬼,强讨恶化,还跟他们多说什么?”

南宫平正色道:“身为乞丐,向人讨钱,本是天经地义之事,江湖中人,名号各异,以鬼为名,也算不得是什么恶行,人家对我们并无恶意,仅是请我们让道而已,我们怎可随便向人出手?”

“穷魂”依风本来满面冷笑,听到这番话,却不禁大大怔了一下,他自出江湖以来,还未听过别人对他如此批评。

叶曼青亦自一怔,终于轻轻垂下手掌。

这冷傲的女子,此刻不知怎地,竟变得十分温柔。

那秃头老人惊唤一声,颤声道:“你……你……你……你难道要让这帮饿鬼来抢我这穷老头的东西么?”

南宫平微微一笑,朗声道:“久闻‘幽灵群丐’,游戏人间,取人财物,必不过半,而且劫富济贫,在下早已久仰得很,但今日贵帮竟会对这老人如此追逼,却叫在下奇怪得很!”他言语总是诚诚恳恳,坦坦荡荡,丝毫没有虚假做作。

“穷魂”依风哈哈一笑,道:“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会对我们这帮饿鬼知道得如此详细。”此刻他笑声仿佛出自真心,语气便也没有了鬼气。

万达暗叹忖道:“多年前我不过仅在他面前提过几句有关‘饿鬼帮’的话,想不到他直到今日还记得如此清楚。”

只听“穷魂”依风笑声一顿,缓缓道:“你既然知道得如此详细,想必也知道幽灵群鬼,出手必不空回,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他身形忽又一闪,要想掠到南宫平身后,秃顶老人大喊道:“救命……”

南宫平却已挡在依风身前,沉声道:“阁下竟还要对个贫穷老人如此追逼,真使得在下对贵帮的名声失望得很。”

“穷魂”身形顿处,突地冷笑道:“贫穷老人?你说他是贫穷老人?他若不比你富有十倍,而且为富不仁,幽灵群鬼怎会向他出手?”

南宫平愣了一愣,秃顶老人大喊道:“莫听他的,莫听他的,我怎会有钱……”

叶曼青道:“姓依的,你说这老人比他富有十倍?”

“穷魂”冷笑道:“正是。”

叶曼青道:“你若错了,又当怎样?”

“穷魂”依风道:“幽灵鬼丐,双目如灯,若是错了,我们这帮恶鬼,宁可再饿上十年,今夜一定回首就走……”

叶曼青道:“真的?”

依风冷笑道:“无知稚女,你知道什么,老东西看来虽然一贫如洗,其实却是家财百万,今日我要的只不过是他那口袋中的一半东西,难道还不客气么,幽灵鬼丐,素来不愿对穷人出手,否则今夜怎会容你这丫头在这里多口?”

叶曼青冷冷道:“你知道他是谁么?”

“穷魂”依风上下望了南宫平几眼,身形忽然向左走了五步,南宫平眉头微皱,亦自跟他连走五步,仍然挡在他身前,“穷魂”依风一直注目在他脚步之上,突又冷笑一声,道:“看来倒像是个富家公子,只可惜身上还没有十两银子。”

南宫平暗惊道:“人道江湖中目光锐利之人,能从人脚步车尘之上,看出其中钱财珠宝的数目,想不到‘穷魂’之目光,竟锐利如此。”

叶曼青道:“难道这老人身上藏有银子?”

依风道:“虽无银子,但银票却有不少,但是我要的也不是银票,而是……”

话声未了,秃顶老人突然转身狂奔。

“穷魂”依风冷笑道:“老东西,你跑得了么?”话声未了,这秃顶老人果然又倒退着走了回来,原来在他身前,竟又有数条青蛇,挡住了他的去路。

“穷魂”依风道:“大姑娘,不要多话了,除非是‘南宫世家’里的公子,江湖中谁也不会比这老东西更有钱了,你两人好生生来管这闲事做什么?今日幸亏遇见了我,若是遇见宋恶鬼,你们岂非要跟着倒霉。”

叶曼青冷笑一声,道:“你可……”

南宫平沉声道:“在下正是南宫平。”

依风目光一呆,倒退三步,突然当胸一掌向南宫平击来。

这一掌出人意外,快如闪电,只见他宽大的衣袂一飘,手掌已堪堪触及南宫平胸前的衣衫。

南宫平轻叱一声,旋掌截指,不避反迎,左掌护胸,右指疾点依风肘间“曲池”大穴。

这一招以攻为守,正是他师门秘技“潜龙四式”中的绝招,哪知他招式尚未用老,“穷魂”依风又已退出三步,长叹道:“果然是‘神龙’门下,‘南宫’子弟,好好……老东西,今日便宜了你。”

举掌一挥,四下吹竹之声又起,黄沙处的青蛇红信一吐,有如数十条匹练般窜入这“幽灵群丐”的衣袖里。

南宫平道:“依帮主慢走。”

依风道:“打赌输了,自然要走,饿鬼帮虽然穷讨恶化,却不会言而无信,就连被那老头子弄死的一条青蛇,今日我都不要他赔了!”

这“幽灵群丐”行动果然有如幽灵,霎眼间便已走得干干净净,只有“穷魂”依风临去时破袖一扬,将地上的黄沙,震得漫天飞起。

叶曼青嫣然一笑,道:“这帮人虽然装神弄鬼,倒还并不太坏!”

南宫平却在心中暗暗忖道:“幽灵群丐,必定与师父极有渊源,否则怎会在一招之下,便断定了我的师门来历?”

万达道:“饿鬼帮行事虽然善恶不定,但被其选中的对象,却定是为富不仁之辈。”他语声微顿,目光笔直望向那秃顶老人。

秃顶老人的目光,却在呆呆地望着南宫平,面上的神色既是羡慕,又是嫉妒,却又像是带着无比的钦佩,忽然当头向南宫平深深三揖,他臂下夹着麻袋,头却几乎触着地上。

南宫平微一侧身,还了三揖,道:“些许小事,在下亦未尽力,老丈何须如此大礼?”

秃顶老人道:“是极是极,些许小事我本无须如此大礼,我只要轻轻一礼,便已足够。”

南宫平、叶曼青齐地一怔,只听他接着道:“但你救的是我的财物,而非救了我的性命,是以我这第一礼,必定要十分恭敬的。”

南宫平、叶曼青愣然对望一眼,秃顶老人接着又道:“‘南宫世家’,富甲天下,你既是南宫公子,必定比我有钱得多,是以我怎能不再向你一礼,是以我这第二礼,必定也要十分恭敬的。”

叶曼青呆了半晌,道:“如此说来,你这第二礼,仅是向他的金钱行礼了?”

秃顶老人道:“正是。”

叶曼青既觉好气,又觉好笑,忍不住道:“那么你的第三礼又是为何而行?”

秃顶老人道:“我这第三礼,乃是恭贺他有个如此有钱的父亲,除了皇帝老子之外,这父亲可称天下第一,如此幸运之事,我若不再恭恭敬敬地行上一礼,岂非也变得不知好歹了么?”

南宫平木立当地,当真全然怔住,他实在想不到人间竟有如此“精彩”的言论。

叶曼青听了这般滑稽的言论,忍不住笑道:“如此说来,别人若是救了你的性命,你还未见如此感激,更不会对那人如此尊敬了?”

秃顶老人道:“自然。”

叶曼青道:“金钱就这般重要?”

秃顶老人正色道:“世间万物,绝无一物比金钱重要,世间万物,最最可贵的便是一块银子,唯一比一块银子更好的,便是两块银子,唯一比两块银子更好的,便是……”

他话声未了,叶曼青已忍不住放声娇笑起来。

南宫平干咳一声,道:“如……”话未说出,自己也忍俊不住。

秃顶老人看着他们大笑,心中极是奇怪,怫然道:“难道我说错了么?”

叶曼青道:“极是极是,唯一比两块银子更好的,便是三块银子,唯一比……”忽又倒在南宫平身上,大笑起来。

阴森的荒野中,突地充满笑声。

万达笑道:“如此说来,你必定极为有钱了,那‘幽灵群丐’想来必未看错。”

秃顶老人面色一变,双手将麻袋抱得更紧,连声道:“没有钱,俺哪里有钱……”情急之下,他连乡音都说出来了。

南宫平忍住笑声,道:“老丈知道爱惜金钱,在下实在钦佩得很……”

叶曼青截口道:“此刻要钱的人走了,你也可以自便了……”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行止,笑容顿敛,轻轻道:“我也该走了。”

万达干咳一声,道:“今日遇着公子,得知公子无恙,我实在高兴得很,但此间事了,我却要到关外一行,不知公子你何去何从?”

南宫平道:“我……”

他忽觉一阵寂寞之感涌上心头,满心再无欢笑之意,长叹一声,道:“我想回家一趟,然后……唉……”放眼望去,四下一片萧索。

叶曼青垂头道:“那么……那么……”

南宫平叹道:“叶姑娘要去何处?”

叶曼青目光一抬,道:“你……你……”

她手掌中仍紧握着“不死神龙”的留笺,她目光中充满着幽怨与渴望,只希望南宫平对她说一句,她也会追随着南宫平直到永恒。

南宫平心头一阵刺痛,道:“我……我……”却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万达暗叹一声,道:“叶姑娘若是无事,何妨与公子同往江南一行,但望两位诸多珍重,我先告辞了。”

长身一揖,转首而行。

南宫平抬头道:“狄扬中毒发狂,下落未明,你难道不陪我去寻找了么?”

万达脚步一顿,回转身来。

秃顶老人忽然道:“你说那狄扬可是个手持利剑、中毒已深的少年?”

万达大喜道:“正是。”

秃顶老人道:“他已被‘饿鬼帮’中的‘艳魄’依露连夜送到关外救治去了,若不是他突来扰乱一下,只怕我还跑不到这里来哩,看来这‘艳魄’依二娘对他颇为有情,绝对不会让他吃苦,你们两人只管放心好了。”

南宫平松了口气,却又不禁皱眉道:“不知“艳魄”依二娘又是个怎样的女子?”

万达道:“吉人自有天相,此番我到了关外,必定去探访狄公子的下落,依我看来,依二娘亦绝非恶人,何况她若非对狄公子生出情愫,怎会如此匆忙跑回关外,她若真对狄公子生出情愫,便定会想出千方百计为狄公子救治,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情感之一物,有时当真有不可思议之魔力。”

叶曼青只觉轰然一声,满耳俱是“情感之一物,有时当真有不可思议之魔力”几字,她反复咀嚼,不能自已,抬起头来,万达却已去远了。

她不禁幽幽长叹一声,南宫平亦是满面愁苦。

远处忽然传来万达苍老的歌声:“多情必定生愁,多愁必定有情,但愿天下有情人……”歌声渐渐缥缈,终不可闻。

叶曼青木立半晌,突地轻轻一跺脚,扭首而去,她等待了许久,南宫平却仍未说出那一句话来,于是这倔强的女子,便终于走了。

南宫平呆望着她的身影,默念着那世故的老人的两句歌词:“多情必定生愁,多愁必定有情……”心中一片怆然,眼中的倩影越来越多,他忽觉是梅吟雪的身影,又忽觉仍是叶曼青的影子。

多日的劳苦饥饿,情感的紊乱纷争,内力的消耗,多情的愁苦……他忽觉四肢一阵虚空,宛如在云端失足,“扑”地倒在地上。

秃顶老人惊叫一声,走在远处的叶曼青,越走越慢的叶曼青,听得这一声惊叫,忍不住霍然转回身来,当她依稀觉得南宫平的身影已跌在地上,她便飞也似的奔了过来,世上所有的力量,都不能使她弃他不顾。

东方已渐渐露出曙色,大地的寒意更浓,但又怎能浓于多情人的愁苦……

世间万物,最是离奇,富人偏多贪鄙,智者亦多痴脾,刚者易折,溺者善泳,红颜每多薄命,英雄必定多情,多病者必定多愈,不病者一病却极难起,内功修为精深之人,若是病了,病势更不会轻,这便是造化的弄人。

晓色凄迷中,一辆乌篷大车,出长安,过终南,直奔洵阳。那奇装异服、无须无发的怪老人,双手仍然紧紧抱着那口麻袋,瞑目斜靠在车座前。

车厢中不时传出痛苦的呻吟与忧愁的叹息,秃顶老人却回手一敲车篷,大声道:“大姑娘,你身上可曾带有银子么?”

车厢中久久方自发出一个愤怒的声音:“有!”

秃顶老人正色道:“无论走到哪里,银钱总是少不得的。”他放心地微笑一下,又自瞑目养起神来。车到洵阳,已是万家灯火,他霍然张开眼睛,又自回手一敲车篷,道:“大姑娘,你身上带的银子多不多?”

车厢内冷冷应了一声:“不少。”

秃顶老人侧目瞧了赶车的一眼,大声道:“找一家最大的客栈,最好连饭铺的。”

洵阳夜市,甚是繁荣,秃顶老人神色自若地穿过满街好奇的讪笑,神色自若地指挥车夫与店伙将重病的南宫平抬入客栈,叶曼青垂首走下马车,秃顶老人道:“大姑娘,拿五两银子来开发车钱。”

赶车的心头大喜,口中千恩万谢,只见秃顶老人接过银子,拿在手里拈了一拈,喃喃道:“五两,五两……”赶车的躬身道谢,秃顶老人道:“拿去。”手掌一伸,却又缩了回来,道:“先找三两三钱二分来。”赶车的怔了一怔,无可奈何地找回银子,心中暗暗大骂而去。

秃顶老人得意扬扬地走入客栈,将找下的银子随手交给了店伙,道:“去办一桌十两银子一桌的翅筵,但要一齐摆上来。”

店伙心头大喜,心想:“这客人穿着虽破,但赏钱却给得真多。”千恩万谢,诺诺连声而去。

秃顶老人走人跨院,怀抱麻袋,端坐厅上。

店伙送茶递水,片刻便摆好酒筵,赔笑道:“老爷子要喝什么酒?”

秃顶老人面色一沉,正色道:“喝酒最易误事,若是喝醉,更随时都会损失银钱,你年纪轻轻,当知金钱来之不易。”

店伙呆了一呆,连声称是。

秃顶老人又道:“方才我给你的银子呢?”

店伙连忙赔笑道:“还在身上。”

秃顶老人道:“去替我全部换成青铜制钱,赶快送来。”

店伙怔了一怔,几乎钉在地上,良久良久,方自暗暗大骂而去。

秃顶老人望着面前的酒菜,神采飞扬,摩拳擦掌,口中大声道:“大姑娘,你若要照顾病人,我就一人吃了。”

厅侧的房中冷冷应了一声,秃顶老人喃喃道:“我若不知道‘南宫世家’真的比我有钱,你便是千娇百媚,我也不会与你走在一路。”将麻袋放在膝上,举起筷子,大吃大喝起来。

他吃喝竟是十分精到,直将这一桌酒菜上的精彩之物全部吃得干干净净,店伙无精打采地找回铜钱,他仔仔细细数了一遍,用食、中、拇指拈起三枚,沉吟半晌,中指一松,又落下了两枚,将一枚铜钱放在桌上,忍痛道:“赏给你。”

店伙目定口呆,终于冷冷道:“还是留给你老自用吧。”

秃顶老人眉开眼笑,道:“好好,我自用了,自用了。”收回铜钱,捧起麻袋,走到另一间房,紧紧地关起房门。

店伙回到院外,忍不住寻个同伴,摇头道:“世上钱痴财迷虽然不少,但这么穷凶极恶的财迷,我倒还是第一次看见。”

暗淡的灯光下,叶曼青手捧一碗浓浓的药汁,轻轻地吹着,这是她自己的药方,自己煎成的药,她要自己尝。

门外的咀嚼声、说话声、铜钱叮当声,以及南宫平的轻微呻吟声,使得她本已紊乱的思潮,更加紊乱,她颤抖着伸出手掌,扶起南宫平,颤抖着伸出手掌,将自己煎成的药,喂入南宫平口里,她与他虽然相识未久,见面的次数,更是少得可怜,但是她对这永远发散着光与热的少年,却已发生了不可忘怀的情感。

“友谊是累积而成,爱情却发生于刹那之间。”她记得曾经有一位哲人,曾经说过一句充满着哲理的话,她曾经无数次对这句话发出轻蔑的怀疑,但此刻,她却在刹那间领会出这句话的价值。

她记得古虹、狄扬,以及那不可一世、目空一切的少年名侠“破云手”,她曾经与他们在那寂寞而艰苦的华山之巅,共同度过多年寂寞而艰苦的岁月,她深深地了解他们的性情,坚忍,以及他们对“仇恨”与“荣誉”两字所付出的代价,她也曾对这些少年由岁月的累积而生出友谊的情感。

但是她与南宫平却在初相见的刹那之间,便对他发生恋情,也曾经历过许多天由恋情而产生的思念与悲欢,带着那四个青衫妇人,她重回华山之巅的竹屋后,她便又带着怀念师父的悲凄眼泪,下了华山,此后那一串短暂而漫长的时日,她就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南宫平那沉静的面容与尖锐的言语。

她无法猜测在那华山之巅的竹屋中,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就正如她此刻无法猜测南宫平对她究竟是怎么样的情感。

黑暗过去,阳光再来,阳光落下,黑暗重临……三天,整整的三天,她经历过黑暗与光明,她忍受了许多次咀嚼声、谈话声以及铜钱的叮当声……她在她紊乱的情感中,经历过这漫长的三天,她目不合睫,她彷徨无主,她煎药,尝药,喂药,虽然药的分量一天比一天轻,但是她的忧虑与负担,却不曾减少,因为昏迷不醒的南宫平,仍然是昏迷不醒。

她对那迄今仍不知其姓名的秃顶老人,早已有了一份深深的厌恶,她拒绝和这吝啬、贪财而卑鄙的老人在言语或目光上有任何的接触,但是她却无法拒绝这讨厌的老人和她与南宫平共住在一间客栈,一处相同的厢院里。

因为她还有各种原因——顾忌、人情、风俗、习惯、流言,以及她一种与生俱来的羞涩,使得她不“敢”和南宫平单独相处在一起,所以她不“敢”拒绝这吝啬、贪财而卑鄙的老人,和她与南宫平共住在一间客栈,一处相同的厢院里。

有月无灯,秃顶老人在帐钩下数着铜钱,铜钱数尽,夜已将尽,他和衣躺上床,片刻便已鼾声如雷,睡梦间他忽然惊醒,因为他忽然发觉隔壁的房间里有了一阵异常的响动。

只听南宫平有了说话的声音,秃顶老人本待翻身而起,终却睡去,睡梦之中,手掌仍然紧紧地抱着那破烂的麻袋。

第二日午后,南宫平便已痊愈,到了黄昏,他已可渐渐走动,叶曼青轻轻扶他起了床,这风姿冷艳的女子,此刻是那么疲劳和憔悴。南宫平目光不敢望她,只是垂首叹道:“我生病,却苦了你了。”

叶曼青轻轻一笑,道:“只要……只要你的病好,我无论做什么都是高兴的。”

南宫平心头一颤,想不到她竟会说出如此温柔的言语,这种言语和她以前所说的话是那么不同,他却不知道仅仅在这短短三天里,一种自心底潜发的女性温柔,已使叶曼青对人生的态度完全改变,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使得她情不自禁地露出她对南宫平的情感,再也无法以冷傲的态度或言语掩饰。

南宫平忍不住侧目一望,自窗中映入的天边晚霞,虽将她面颊映得一片嫣红,却仍掩不住她的疲劳与憔悴,他忽然想到一句著名的诗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他垂下头,无言地随着她走出房,心底已不禁泛起一阵情感的波澜,他虽已自抑制,却终是不可断绝。

箕居厅中,又在大嚼的秃顶老人目光扫处,哈哈一笑,道:“你病已好了么?”

南宫平含笑道:“多承老丈关心,我……”

秃顶老人哈哈笑道:“我若是你,绝对还要再病几天。”

南宫平一愣,只听他接口笑道:“若不是你这场大病,这女娃儿怎肯请我在这里大吃大喝,若不是你这场大病,这女娃儿怎肯表露出她对你的情感。你多病几天,我便可多吃几天,你也可多消受几日温柔滋味,这岂非皆大欢喜,你何乐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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