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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汲烹寒泉窟(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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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玄音尚未答话,董玄容脸色一沉,已抓住秦渐辛后心,直摔出去。这一摔力道十分古怪,秦渐辛在半空中连翻几个筋斗,落下是却是双脚着地,便如董玄容抱起他轻轻放在地上一般。秦渐辛一呆,不及思索,又要冲上,张玄真的一只手却已搭在他肩上,秦渐辛登时动弹不得,大怒之下,反手便是一掌。张玄真掌力微吐,秦渐辛一掌发到一半,手臂便即软软垂下,却听张玄真冷冷道:“好哇,我道你的内功那般古怪,原来是魔教方教主的高徒。你混入天师派,干什么来了?”

秦渐辛一惊,这才想起,自己心神激荡之下出手,竟无意中使了一招方腊的掌法。他原是见到林砚农尸身心痛过度,一时失态。这时一惊之下,登时回复心智,竟不理张玄真,脸上仍是悲痛之状,向卢玄音叫道:“林大叔是怎么死的?你说!你说!”

其实他若是将前事据实言明,张玄真等纵然疑心,但细细盘查后,也不难释怀。但他自负聪明,偏要装出悲痛欲狂的神情来,只盼瞒过三人。卢玄音倒罢了,张玄真、董玄容皆是人情练达、目光如炬之辈,早已瞧出秦渐辛脸上神情一瞬之间极不自然,而随后的悲痛较之先前更觉夸张,登时认定了他乃是奉了方腊之命混入天师派的奸细。

张玄真脸上丝毫不动声色,放开秦渐辛肩头,往后退了一步。他这么一站,看似随意,其实已将殿门封死。董玄容会意,也是缓缓站起,踱了几步,若是秦渐辛意图向后殿奔逃,决计逃不出自己掌力笼罩范围。

秦渐辛却是丝毫不懂二人所站方位的奥妙,还道自己神情已使众人去了疑心,只是盯着卢玄音脸色。他心中确是极欲知道林砚农死因,却见卢玄音眼泪潸然而下,低声道:“……在帮源洞外……一个瘦竹篙……一个矮胖子……”他受伤甚重,好容易挣扎回来,竟是连话也说不连贯,才说得几句,便即咳嗽起来。秦渐辛脑中轰然作响,忍不住扑在林砚农尸身上,大哭道:“林大叔,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他心中已然猜到那矮胖子多半是支离疏,料想多半是因为自己看了《支离经》,支离疏寻自己不着,却下辣手害死了林砚农。

张玄真和董玄容对望一眼,沉声道:“素妍,你先扶卢师叔回房休息。”张素妍答应了,便去扶卢玄音,却听卢玄音咳嗽了几声,又道:“……天地双煞……九天……九地……”吐字已是含糊不清。

秦渐辛虽然悲痛,神智却不似先前那般昏沉,听到这几句话,心中突然一动,心道:“师父的武功似乎和林大叔差不多,卢师叔就算及不上师父,也不会太弱,再加上林大叔,怎会打不过那支离疏?卢师叔说瘦竹篙,又说什么九天九地的,似乎便是方九天。他是方教主的弟子,怎会同支离疏联手?以他的武功,又怎配和支离疏联手?”

一时想不通其中关键,却料定其中必有蹊跷,心中反复思量,竟连哭喊也忘了。这神情瞧在张玄真、董玄容眼里,自是更增疑窦。三人都是默默的各自想着心事,一时之间,太乙殿中便只闻秦渐辛粗重的呼吸声。

良久,听得殿外脚步声轻盈细碎,自是张素妍回来了。只听得她道:“爹,卢师叔说……”才说得五个字,张玄真已打断道:“此事待你卢师叔伤愈后再议,素妍,素辛,你们都退下罢。”张素妍答应了一声,却见秦渐辛仍是伏在林砚农尸身上出神,便轻轻推了推他,秦渐辛这才惊觉,忙随她一起退出。

董玄容见二人走远,立时道:“师兄,那小子明明是魔教奸细,怎不把他拿下,问个明白?”张玄真沉吟道:“我心中有三件事尚未想通。以林堡主为人,决不会和魔教有什么往来,怎会将这小贼带上山来?这是第一件。适才那小贼刚刚见到林堡主尸身时,木然呆立,我在他胸口推拿,发现他确是当真气滞,决非作伪。这是第二件。这第三件……第三件……”

董玄容道:“或许林堡主也被瞒过了,又或许林堡主待人诚恳,这小贼当真对林堡主生出感激之情。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师兄,第三件是什么?”

张玄真叹了一口气,说道:“方腊这魔头,出了名的诡计多端,他派这么个武功低微的小子来,自然不是为了《河洛天书》,莫非……莫非……”董玄容遽然心惊,道:“莫非他竟也知道了?”

张玄真默然半晌,低声道:“按说此事,只你我二人知晓,便是卢师弟和你师嫂也是不知,方腊绝无可能得知。只是……只是……唉,我终究是放心不下。”董玄容听他言中似有见疑之意,忙道:“师兄,我可决计没……”张玄真不待他说完,挥手道:“凡我天师派门下,便决计不会故意泄漏这个大秘密。不告诉卢师弟,也不过怕他失言,你的为人我是信得过的。决计不是你。”

董玄容面有忧色,说道:“若是当真被方腊知道了,却如何是好?”张玄真道:“依我猜测,方腊最多只听到一点风声,他派这小贼来,多半便是投石问路。咱们不可让这小贼瞧出什么来。”董玄容点头道:“只是这小贼甚是奸滑,若是稍有不对劲,必然生疑。”张玄真道:“是以我好生为难。这小贼学武天分奇佳,若再跟我几年,只怕天师派的武功非传入魔教不可。但若是不再教他,不免令他疑心。”

两人面面相觑,都觉来日大难,实是应付为难。良久,张玄真方道:“明日你将林堡主遗体送回林家堡罢,此事须从长计议。”

秦渐辛一番苦思,虽是全无头绪,但悲戚之情终究冲淡了不少。这时和张素妍并肩而行,想到和她相距不过咫尺,鼻中闻到她身上淡淡香气,一阵意乱情迷,只觉心中恍恍惚惚的,竟似什么都忘了。

转过一条回廊,张素妍轻轻道:“我不知道林堡主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你跟林堡主是什么关系。不过,你对卢师叔那么无礼,是很不对的。”秦渐辛脸上一红,说道:“林大叔在我心里跟亲人一般,我看见他……一时忘形了。希望卢师叔别怪我才好。”

张素妍轻轻叹了口气,道:“卢师叔看上去很凶,其实脾气是最好的,从小最疼我了。他自然不会怪你。可是他伤得那么重,唉,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复原呢。”秦渐辛听她声音温软柔和,只觉说不出的动听,忙道:“我懂一点医术,要不然,你带我去瞧瞧他?我也正想跟卢师叔赔不是呢。”

张素妍偏过头瞧向他,说道:“你也懂一点医术?唉,那多半也不管用。我爹爹……不是,是嗣师还有董师叔,医术都是很好的。你还是待卢师叔大好了,再去问安赔罪吧。不过那时,多半卢师叔早忘了你得罪他的事了。”秦渐辛碰了个钉子,却不以为意,又道:“张姑娘,我好奇怪,为什么师父不许你叫他作爹爹呢?他本来不就是你爹爹么?”

张素妍幽幽的道:“小时候,爹爹虽然对我不是很亲近,但还是让我叫他爹爹的。只是去年七月里我满了十五岁,正式换了道装,爹爹便只许我叫他嗣师了。卢师叔说,天师闭关后,嗣师便是上清宫之主,须得一碗水端平,不可对我过分照拂。其实,从小爹爹对我只有比对别人更加严厉些。”

秦渐辛见到她神色,心下恻然,说道:“你别难过,师父是心里疼你才对你严厉呢。自古严父慈母,但不论雷霆雨露,都是父母恩泽。像我从小调皮,没少挨家法,可是现下,我便是想爹娘打我骂我,也不能够呢。”说着也是幽幽叹了口气,料想张素妍听得此言,必会开口问及自己父母现下如何了。

不料张素妍竟是不再接口,自行低头出神,更不向自己瞧上一眼。秦渐辛老大没趣,只得道:“你是去年七月满十五岁么?那么今年七月该是十六岁了是不是?嗯,我是去年九月初九满十六,到今年九月初九该是十七了。比你大了十个月。我是九月初九重阳正午生的,张姑娘你若是七月初七的诞辰,那才有趣呢。”

张素妍本来一直淡淡的,由着他自行絮絮叨叨,听得最后一句,才接口道:“你别叫我张姑娘,你是我师父的弟子,便叫我师姐好了。”秦渐辛道:“嗯,张师姐。你可是七月初七的生日么?”

张素妍横了他一眼,脸上神色竟是颇为不善,转过头去,不再理他。秦渐辛暗暗失悔,心道:“我怎地这般鲁莽,女孩儿家的生辰岂有随便跟人说的。”眼见再转过一个回廊,左边便是自己住所了。但见张素妍仍是笔直向前而行,秦渐辛虽是不知再说什么好,却紧跟其后,不肯就此便回。

再行得几步,张素妍忽道:“前面是内宅了,你跟着我干吗?”秦渐辛一呆,便想拿出那鞋儿还给她,好有机会再多说得两句,但忽想:“还给她之后,日后若是难以见到她,可连个念想的物事都没了。”正自犹豫不决,却见张素妍已然去得远了。

秦渐辛悻悻回房,躺在床上,脑中闪过张素妍容颜,忍不住伸手到怀中,摸向那只鞋儿。才一触手,忽想:“林大叔尸骨未寒,血仇未报。我却在这里思念美貌姑娘,林大叔岂不是白疼我一场?”念及于此,绮念登销,想起林砚农又是一阵伤心。悲喜交加之下,神思甚是困顿,在床上细细思索其中疑点,几个时辰下来,竟是越想越茫然。

次日一早,秦渐辛便去向张玄真请安。眼见张玄真眉头深锁,似是忧心忡忡。秦渐辛心中奇怪,正要开口问时,张玄真忽道:“素辛,你的断阴掌是跟谁学的?”秦渐辛一惊,忙道:“弟子不曾学过,只是见方教主和林大叔交手,胡乱记了几招,昨日情急之下使了出来,师父千万别误会。”张玄真叹了口气,说道:“我初时原也疑心,但见你如此悲痛,便知你决计不是魔教中人。只是……唉,这中间却有个老大为难之处。”

秦渐辛心中惊疑,问道:“什么为难之处?”张玄真道:“本派武学,乃是玄门正宗功夫,与魔教的邪门武功水火不容,颇为冲犯。你既学了断阴掌,再练本门武功,那便后患无穷,多则三五年,少则一两年,便要经脉俱废,手足瘫痪。我若早知你学过魔教武功,昨日便不该将那六爻擒拿手传你。如今……如今……”

秦渐辛一呆:“方教主传我的内功,明明和你教我的差不多,和那道藏中的吐纳导引之术也是理路相通,怎会冲犯?”他念头转得极快,登时心中已然雪亮,心道:“好你个贼道士,心里怀疑我是方教主的奸细,却不明言,偏要骗我不敢学你的武功。哼,只是你这谎言当真拙劣之极,你既认得那一招,多半要你使也使得出来,你怎么又不手足瘫痪了?不学便不学,你道我当真稀罕学你的武功么?”却佯装大惊失色,颤声道:“那……那可什么办?我昨晚已练了好几个时辰的六爻擒拿手啊。师父,你可得想法子救我!”

张玄真叹道:“唉,好在你未曾学全,为患有限。只是你今后却不可再练下去了。”秦渐辛心中冷笑,却苦着脸道:“练不成武,我怎么给林大叔报仇啊?”张玄真道:“报仇也不必非你不可。今日你董师叔要送林堡主的灵柩回林家堡,你修封信给林家,报仇之事,便交给林家后人罢。”

秦渐辛大怒,心道:“到了此时,你竟还想置身事外,连为林大叔报仇都不肯承担下来。人之无情,一至于斯。”心中对他反感之极,实不愿在此久留,便道:“弟子既已不能练武,留在此处也不过虚度光阴,求师父允可弟子下山还俗,就送林大叔还乡。”

张玄真道:“我既答允林堡主照顾你,怎可任你一个人流落江湖?你虽不能练武,在上清宫中修身养性,总也衣食无忧。”秦渐辛道:“诗云:‘彼君子兮,不素餐兮’。我本想练好武功,为本派弘法护道,现下既然已是废人,留在这儿不过白吃饭罢了。弟子虽不肖,亦不愿如此。”

张玄真微一沉吟,道:“也不是说不能练武便成废人。这上清宫中不会武功的道士原本甚多,你若是不肯素餐,便领个职司做着,那也容易。”秦渐辛心道:“你既是一意扣住我,我也不来跟你争执,反正腿长在自己身上,难道我不能自己走么?”当下便道:“既然师父如此盛情,弟子若是推托,反是不识抬举了。只是弟子原就不是诚心求道,不过图个一饭一床而已,这敲钟击磬、画符驱邪的职司,弟子却不敢妄领。”

张玄真微笑道:“那你会什么?想做什么?”秦渐辛心念一动,想起林砚农所言《河洛天书》之事,说道:“弟子出身书香世家,于这读书写字倒是自幼惯了的。对老庄之言、丹经道藏也颇有涉猎……”说到此处,双眼瞥向张玄真脸色,却不再续下去。

张玄真眉头微皱,随即换作木然之色,说道:“既是如此,你便司职道藏楼罢。你随我来。”说着起身,便出房门,秦渐辛甚是欢喜,心中却不免奇怪:“他既认定我是方教主奸细,怎地反让我守道藏楼?这上清宫除道藏楼外别无储书之处,就算《河洛天书》不在其中,难道竟不怕我将天师派其他武功秘籍盗了去?”

眼见张玄真当先领路,穿过数重殿阙,径往后山。秦渐辛忍不住道:“不是去道藏楼么?”张玄真道:“你要守的不是上清宫的道藏楼,乃是天师派的道藏楼。”秦渐辛心中更奇,不敢再问,跟在他身后,缓缓而行。

眼见那上清宫后,群崖环绕,一条石阶蜿蜒而上。秦渐辛行得片刻,已明其理:“这崖如此峻峭,除此石阶,别无路径。他故意让我去守天师派的藏书之所,却实如将我监禁起来。便是我不听他的鬼话,练了功夫,但下不得此崖,也就无用。”心中一寒:“难道我便在此监禁一世?”

当此之际,已是骑虎难下,秦渐辛明知若是此时反口,非但无用,只怕还有性命之忧,心中后悔不迭:“早知如此,昨日何必耍那小聪明?眼下林大叔已亡,无可对证,便是再要解释,亦难以取信了。”他内心深处,又颇不愿向张玄真解释哀求,当下硬着头皮,竟是一声不吭。

行了小半时辰,眼见石阶到头,离崖顶尚有约数百尺之遥,一道小小瀑布自山顶泻下。张玄真向瀑布边一处洞口一指,说道:“便是这里了。”秦渐辛见那洞中黑漆漆的,心中害怕,向张玄真望了一眼,张玄真微微一笑,晃亮火折,当先直入。秦渐辛忙抢上几步,紧紧跟在他身后。

入洞十余丈,眼前小小一间石室,方圆不过数十步,靠洞里一张小小石床,四壁内凹,堆着数百部书册。秦渐辛皱眉道:“这便是本派的道藏楼?”张玄真哈哈一笑,说道:“此处乃是本派收藏武功秘籍之所,说是道藏楼,那也不错。只有本派首脑人物方才偶尔来此阅览,其余弟子要来此,便须天师或是我允可。”秦渐辛道:“既是如此,何必要人看守?”

张玄真似笑非笑道:“本来有没人看守都是一样,但你既想司职道藏楼,上清宫中的道藏楼偏又已有职司人员,只好命你来此了。”秦渐辛苦笑道:“我现下不想司职道藏楼了,成么?”张玄真微笑道:“本派职司,岂容儿戏?”

秦渐辛叹了口气,心知张玄真对己误会已深,若不是瞧在林砚农份上,只怕早已取了自己性命,眼下无论如果分辨,他都已决计不信了,只得道:“我猜本派规矩,看守此处之人,非经允可,不得随意下崖,是也不是?”

张玄真哈哈一笑,说道:“教你这等弟子,真是天下第一等省心之事,少了我多少口舌。”这话便同昨日传秦渐辛“六爻擒拿手”时所言一模一样,只是当时乃是对弟子的赞誉,此时说来,其中敌意却是不言而喻。

秦渐辛苦笑道:“单只一张床,可不能睡。也不知给我送饭的火工累是不累。”张玄真笑道:“回头我会派人给你送铺盖来,每日送饭是决计不能的,每半个月送些柴米菜蔬也就是了。你原说娇生惯养,须得受些磨练方可成器,眼下便受些磨练,学着自己煮饭烧菜罢。”说着挥一挥手,竟自下崖。

秦渐辛见他走远,再也忍不住,当即破口大骂。他虽是书香子弟,于市井粗口也非全然不知,只是素来讲究吐属斯文,从不曾宣之于口。这时气得急了,竟觉兀自不够用,又自行杜撰了不少污言秽语,足足骂了一顿饭时分,骂得酣畅淋漓之余,想到自己骂辞中的精彩绝伦之处,忽然忍不住大笑起来。

骂得够了,笑得累了,忽然心中酸楚。自觉自己一世聪明,惯于骗人捉弄人,却不料聪明反被聪明误,竟上了自己的大当,落到如此境地。想来实是荒诞,但身当其境,却是说不尽的凄凉苦楚。忍不住忽又放声大哭。

正自哭得伤心,却听一个温柔的声音道:“你哭什么啊?”正是张素妍的声音。秦渐辛忙收声拭泪,回头看时,正见张素妍俏生生的站在石阶之端,手中提着一卷铺盖,身背一个大背篓,装着些锅碗瓢盆、柴米油盐之属。秦渐辛忙道:“张姑娘,张师姐,你一个人拿这么些东西,可累着了么?”

张素妍轻轻一笑,却不答他问话,只道:“嗣师命我将这些东西拿上来给你。”秦渐辛忙抢上接过铺盖,又帮她放下背篓,说道:“师父当真严厉,这么多东西,便是我来拿也累死了,何况你一个女孩儿家?”

张素妍秀眉微敛,似是不悦,但随即又是一笑,说道:“你别瞧你是男子,力气未必便比我大呢。”秦渐辛只觉她这么一颦一笑,当真是美得不可方物,只顾看,竟未留心她说什么,只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张素妍俏脸一板,说道:“自然什么?自然比你大呢还是自然没你大?”

秦渐辛一怔,忙道:“这个……哈哈……总之我年纪是一定比你大的便是了。”张素妍眼皮微抬,向他凝视,忽然歪过头去,又是轻轻笑了一声,转身便走。

秦渐辛大急,心忖便算次次都是她来送柴米,也须半月方可相见一次,怎肯就这么放她走了?急中生智,忽然大声道:“你笑什么?不服气么?敢不敢和我赌一赌?”张素妍脚步一滞,回头道:“赌什么?”

秦渐辛笑道:“咱们拆几招,若是你赢了,我便叫你师姐。若是我赢了,你便叫我师兄。”张素妍小嘴一扁,说道:“你本来便该叫我师姐,有什么稀罕。你这种一个人躲着哭鼻子的小孩儿家,也想当我师兄么?”

秦渐辛微微发窘,强辩道:“是啊,我就是不忿你明明年纪小,却要我叫你师姐,这才气得哭嘛。”张素妍道:“先入师门为大么,除非你在我生下来之前便拜在嗣师门下,否则嘛,就算你胡子头发都白了,也得叫我师姐。”秦渐辛哈哈一笑,说道:“就算先入师门为大,请问这位不知道是师姐还是师妹的张姑娘,你是什么时候行得拜师之礼的啊?”

张素妍一怔,道:“嗣师乃是我爹爹,我哪里还要行什么拜师之礼?”秦渐辛立时道:“这就是了,所谓入师门呢,总得行拜师之礼,你既然没行过拜师之礼,那便不能算入了师门,我师父也就不是你师父。所以,咱们便不能按入门先后来排,我既然年纪比你大,自然是你师兄了。”

说到言辞便给,张素妍怎是秦渐辛的对手?这时听他说得有理,只得道:“那你怎知我年纪比你小?”秦渐辛奇道:“你昨天才告诉我的啊,你不记得了?”张素妍歪着头想了想,说道:“嗷,原来昨天那个就是你啊。”秦渐辛心中一沉,原来她竟连自己相貌都全无印象,那夜之事自然是更加不记得了,登时沮丧之极。

张素妍歉然一笑,说道:“宫里道士太多,嗣师又不许我和人多亲近,是以人家长什么模样我向来不在意,更加不会去记。好,咱们便比划比划。赢了的便为大。”说着纵身跃起,轻轻一掌击向秦渐辛肩头,笑道:“小心了。”

秦渐辛见她身法轻盈,远胜于己,心中一凛,忖道:“若是输了,可要被她瞧不起。”不敢怠慢,左手一探,已扣向张素妍手腕,正是新学的一招“品物流形”。只是张素妍手法好快,他手掌才探出半尺,左肩已然中掌,力道虽不甚大,却也叫他肩头剧痛,立足不定,退了几步,一跤坐倒。

要知张素妍自幼得张玄真教导,武功着实了得,秦渐辛却才苦练数月而已,二人武学根底相差甚远,无论劲力大小、手法快慢乃至应变迟捷,俱不可同日而语。秦渐辛这招“品物流形”虽正是化解这一掌的不二法门,但却是全然无功。

张素妍见秦渐辛一招即倒,嘴角微扁,说道:“这么没用,还想当我师兄么?”秦渐辛大窘,忽然急中生智,说道:“谁说是我没用了?我见你一掌打来,已摆出了‘品物流形’的架势,只是生怕失手伤着你,这才引而不发。却料不到你武功竟这么差劲,居然不懂得变招。若我是敌人,你这只手臂早已脱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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