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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牺牲(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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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万籁无声,龙蒴在偏厅坐定,对面坐着颠钗,两人中间的桌上搁着颠钗的命灯。灯盏中的火光比刚点起时弱了许多,火苗只有当初的一半大小,不见风过,亦不时摇晃,似悬崖边挂着的一缕丝绦,稍不注意,它就会随风而去了。

颠钗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呆滞地坐在桌边。她如今仅得一条腿,进退不便,所幸无知无觉,亦不晓得疼痛,倒省却了凡躯的痛楚。龙蒴拿出块小小香饼,这是从迎香随身携带的香囊里掏出来的。他将香饼悬在颠钗的命灯火苗上方,那香便停住了,浮在半空不动,静受那火苗的炙烤,慢慢散逸出一缕幽香来。

“好了,现在我便来看看你这趟的见闻。”

香烟静静弥散,四周黑夜渐褪,香氛赋予它们迤逦的伪装,幻化出山川城镇,水榭高楼。龙蒴眼前各色场景一一登场,都是颠钗离开桂川县后的经历,他略过路上的无关见闻,从她弃岸登舟,由秦淮河驶入金陵城开始细看。正是烟花繁盛的时节,金陵城里一派富贵绮丽景象,颠钗走在其中,一路惹得好些青年人多看几眼。她行得十分顺遂,径直按吩咐来到朱雀大道,找到王家,大刺刺地便要上前叩门。不待她走到近前,那朱漆大门已开了,一名锦衣青年跨步而出。

龙蒴认得,他就是那颗头颅的主人。

王生一抬头,已看见了对面的颠钗,先是错愕,接着有隐约的怒气浮现,片刻后,终究还是喜不自禁的神色翻上来,占据了他的全部表情。他上前两步,随即又停下,似不敢相信她会出现,只试探着问道:“……颠钗?”

颠钗点点头,朝他一笑。

王生又一惊,再问道:“你……你怎会在此?”

“我来找你。”

“你来找我?”

“我来找你。”

“你……为何还会来?”

“……我来找你。”

这鹦鹉学舌般的话在空中交锋几个回合,王生似未曾发现她的变化,脸上惊喜神色越发明显,怎么也掩藏不住。他上上下下打量她好几圈,摇摇头,小声道:“怎会……你不是随那富商去了关外么?”

“我来找你。”颠钗语气平静,只重复这句话。

王生沉默下来,静看了她片刻,忽而一笑,走上前来,轻轻拉住她的手,问道:“你真来找我,不去了?”

颠钗摇摇头。

至此,王生的喜悦终于落到实处,他笑着,眼睛在颠钗脸上细细梭巡,嘴里语无伦次,“太好了,太好了,你真回来了,我总是想……唉,那胖子虽有钱,还承诺娶你做正房太太,可是,我总觉着他是哄你的,除了我,还有谁对你真心呢?我虽不能娶你,家里管教得严,但……哎,你现今回来找我,这就好了。”

颠钗不语,只是微笑。

王生在门前同她絮叨了好一阵,终于察觉在大街上对谈不妥,便要带她回家,几名仆役以在旁观望许久,此刻纷纷站出来,在王生耳边劝了几句,王生皱眉不快,骂道:“我如今没有婚约在身,要带哪个女人回家,还需爹管教吗?!”那仆役露出愁容,又低声说了几句,王生愈加不满,怒道:“爹总嫌弃颠钗是烟花地出身,连我要娶她做妾都不同意,他可知我与颠钗是倾心相好……”

“若真倾心相好,颠钗姑娘当日怎会舍了少爷,随那富商北去呢?”一仆人道。

“你……!”王生眉毛倒竖,挥拳朝那发声的仆役砸去,仆役忙抱头躲藏,王生追着不放,嘴里骂道:“你不见颠钗如今回来寻我了么?她若是真心不喜欢我,又怎会回来?!”

仆役们瞧他这般模样,纷纷噤声,王生便携了颠钗,大摇大摆地往府里行去。几个机警仆人落在后边,交头接耳,商议着人去通报在外访友的老爷,请他尽快赶回来。

看毕此处,龙蒴将接下来的经历匆匆略过,只挑拣紧要的来看。只见颠钗在王府里住下,整日话语不多,行为端正,起居毫不繁琐磨人,那些原先见识过她的仆役丫鬟都暗暗纳罕。她的呆滞少言在王生眼中,皆是从良改过后的贞静娴淑,心里更欢喜得了不得,连连说这下好了,颠钗你不但离了烟花柳巷,连那些轻浮作派也一并扔了,如今你这模样,爹看了必同意我娶你做妾的。

颠钗朝他一笑。

偶尔,王生猴急,想同她亲昵一番,她说不可,他也就罢了。如今她不再同往日般孟浪轻浮,他反而下不去手,只从满心里溢出珍视来。

又过两日,王老爷回来,听闻颠钗复归,大发雷霆,将王生痛责一番,王生无奈,只得将她送到城郊一处别业去暂居,许诺她道:“你等着,我同爹好生说说,非得让他同意你进门不可。”

王生如何争取,龙蒴看不到,但从王生的态度里可明显看出,他是真心喜欢颠钗的。一一检阅过颠钗的经历,细听幻境众人的只言片语,故事的轮廓开始在他心里成型:王生与迎香不知何故定下婚约,尚未过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该是天经地义之事,偏生人之情感千变万化,前路莫测,若能完全从了父母媒人的意,那还有何意趣?

成婚前不久,王生遇见了颠钗。这个长于青楼,风情万种的小花魁,让向来家教甚严的王生神魂颠倒,心花乱放,他从未真心喜爱过一个女人,迎香对他而言,不过是远方的一个符号,虽见过几面,谈过些话,但与画上的影像并无太多不同,远不如颠钗鲜活明亮、勾魂摄魄。颠钗唱曲、颠钗抚琴、颠钗善弹拨,颠钗可作倾杯舞,更别说那在千百个生张熟魏、逢迎送往中磨练出来的,滴水不漏、长袖善舞的圆滑风情。王生似画师初次描摹到一朵花开的瞬间,对这朵花彻底着了魔,她的一颦一笑都带着致命的诱惑力,她刁蛮也好,挑剔也好,轻佻也好,都是独一无二的优点,蜜糖一样甜腻,烈酒一样醉人,这是触动心灵的情,发自骨髓的欲,王生成了她的裙下之仆。

而迎香,早已在他心里成为一个模糊的影子,一个规定要迎娶作正房太太的姑娘。

为讨颠钗欢喜,王生抖空了自个儿多年的私房积蓄,还骗得家里一笔银子,去望春楼替颠钗赎了身,带她回家。王生到父亲面前,希望能解除同穆家的婚约,王老爷勃然大怒,大肆斥责他糊涂。摸爬滚打了半生的中年人,很清楚这些貌似纯情凄楚的婊子们背后蕴藏的心机,他将王生痛打了一顿,把颠钗赶出门,放言只要我在一天,你就得老实娶穆迎香。

王生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力反抗父亲,偷偷将颠钗安置在城郊的别业里,心理千百次地咒骂远方的迎香多事,若她不存,哪会有这些波折。他暂时蛰伏着,静观父亲的态度,过些时日,又大着胆子提出,婚事不变,但待到正房过门,要娶颠钗做小。王老爷岂不知他的盘算,又是一番痛骂,让他早日绝了这个念头,婊子绝无可能入王家大门。

王生在一旁忙碌,而历经这番变故的颠钗,也看清王生虽家门出身不错,但不能做主,渐对他不耐烦起来。王生却浑然不觉,只道二人蜜里调油,一如往昔。因着父亲管得紧,王生手里的钱越发空了,日渐窘迫,连自己的酒钱都克扣下来,去给颠钗采买东西。颠钗心里不耐,便越发作践他,每日变着花样儿的讨要东西,挑三拣四——买了绢袍,又要缂丝;做了羊羹,却说只想吃鹌鹑。王生稍不乐意,她便大吵大闹,说你将我哄出来,断掉我的财路,却就只供得起这些用度?我不若回望春楼去,好歹吃喝不愁,绮罗满身,还不用受你这花架子大少爷的气!兴许下一个赎身的,便要娶我当正房奶奶呢!

王生痴迷已深,听这番话如魔音贯脑,惶恐不安,生怕颠钗说到做到,每日更是伏低作小,将她伺候得如祖宗一般。颠钗犹不知足,她在青楼里早已看尽男人百态,于男女之事不报幻想,对这个空有痴心却无能力的王生,虽有两分喜欢,但如今这局面,纵有十分喜欢也该散尽了,只留不耐烦。况且,以色伺人,必将色衰爱弛,王生现在爱恋她,两年后,十年后呢?既入不了他家门,还留下来作甚?她需要的是当家作主的权威,是手握金银的充实感,至于对方是否书香门第,反而不看在眼里。

王生哪知颠钗的盘算,每日依旧焦头烂额地凑银子,一时手紧,便跟各处朋友告借,然他借了又还不出来,别人就不太乐意。王老爷又听得风声,告知各路友人不可借贷给他,一天天下去,这条路自然也走不通了。

忽有一日,仆役来报:穆迎香来找少爷。

王生闻报,不知说了什么,颠钗嫣然一笑。

这一段的轮廓很难拼凑出来,龙蒴摇摇头。王生痴迷得厉害,回忆中凡是涉及迎香的,都一句带过,甚至根本不提,只绕着颠钗打转。他抹开这一幕,继续看后边的故事。反正,若迎香清醒,到时候直接问她也行;若她不清醒,那这不过是一段凡人常见的庸俗恋情,知道不知道,并没什么紧要的。

又一日,王生借钱不得,空手回家,却碰见颠钗打扮得花枝招展,正当出门。王生一愣,问她去哪里,颠钗笑而不语,指了指对面,王生看过去,见有一辆华丽的车驾徐徐驶来,下来个身披貂裘,遍体锦缎的胖子,朝颠钗招手。颠钗笑盈盈地走过去,那胖子便搂了她的腰,两人一道欲上车去。

王生大惊,奔上前怒斥:“你对我娘子作甚?!”说着想去拉颠钗的手,颠钗一皱眉,反将他手打开了。

胖子不屑地瞟他一眼,眼光上上下下,挑拣货物般地在他身上游走了两圈,笑道:“你娘子?她何时做过你娘子?有聘礼么?有花轿么?拜过堂么?现下她是我娘子了。”

王生如遭雷击,怔然不知所措。颠钗柔声一笑,对他道:“好聚好散罢,这位大爷同我已认识一段日子了,应承娶我做正房,要带我去关外呢。”

“嘿。”胖子咧嘴一笑,“我爹是胡人,豪快直爽,不似你们这些扭捏作态的公子哥儿,一天到晚计较这个那个,啥青楼出身啊、没有父母啊,啧啧,都些虚头八脑的没用东西。我只知她漂亮,有风情,对我的眼儿,我就要娶她。”

王生呆立当场,胖子滔滔不绝,一手搂住了颠钗的腰,一手指着王生,又是说,又是笑,将他上下狠狠数落一顿,携了颠钗上车去。王生这才反应过来,扑上去拖住车架子,狠狠道:“不许走,颠钗,颠钗……”他眼色急惶,盯着心爱的女人,盼她说句话,说自己不同那胖子走了,说这只是一场玩笑,拿自己开心而已。

“放手。”颠钗樱唇轻启,吐出的却是他决不想听到的话,“莫要纠缠,你这般无用,既不能娶我过门,又不能给我锦衣玉食,我大好年华,花容月貌,还跟着你作甚?”王生呆愣了,不敢置信这些话竟从她嘴里说出来,拖着车架的手不由松了些。那胖子在旁看着,瞅准时机,抬脚在他手上一踢,一阵剧痛传来,王生顿时撒开手,见颠钗又冷笑道:“罢了,看你可怜,给你点花头打发掉算了,也当报答你这段时日对我的照顾。”说罢回头给那胖子使个眼色,胖子从腰里掏出个锦囊来,扔在他脚边,笑道:“拿去吧,把欠人家的债还了。”

王生如坠梦中,木木捡起来,打开一看,见里边好些小巧的金锭子、银镙子,并些猫儿眼、翡翠珠一类的宝石,光耀夺目。他瞠目看了半晌,抬头看去,哪里还有车驾的影子,那胖子早携颠钗走远,再看不见了。

王生失魂落魄,慢慢走回屋里,当场倒在床上,大病一场。王老爷闻讯,反而拍手称快,又将儿子接回家去,好生调养,才逐渐恢复精神。

“啧啧……这些凡庸之人,真是无聊。”龙蒴看到此处,不由冷笑,伸手拢了拢颠钗的命灯,讥诮道:“看来这个王生,对你还真是痴心不改啊,遭遇如此玩弄,依旧执迷不悔,你一回去,立刻便喜上眉梢。”

对面的颠钗似未曾听见,只睁眼呆坐,眉目间疲态渐露。

龙蒴起身散了两圈,舒展下筋骨,又用了杯茶,点头道:“罢了,还是早点看完这档子无聊事,才有精神去管那边的疯子……”放下茶盅,他往东厢房瞟了一眼,那边大门紧闭,一片漆黑。

略作休息,龙蒴再次拿出一块香饼,继续放置在命灯的火苗上,火苗比方才又弱了几分,也不再活跃地跳动,死气沉沉中显露一点星火,连回光返照都难以看到。

又是烟柳繁盛、万紫千红的五月,今年的金陵城里鲜花格外娇艳,秦淮河脉脉淌过,映着两岸风物,波光鳞鳞,情韵悠悠。城郊王家别业内,颠钗靠窗而坐,看着外头发呆,她每天几乎都如此,从不多话多行。王生走进来,招呼她道:“颠钗,过来。”

她回过头,王生展颜一笑,“告诉你个好消息,爹说可考虑让你入门做妾。”颠钗愣愣看着他,她脑中并不知何为做妾。王生见她没有反映,还道是她不信自己,上前两步,在她身旁坐下,搂着她道:“你可以入我王家的门了。”

颠钗“哦”了一声,靠在他胸前不语。片刻后,突然抬头问道:“那迎香呢?”

“啊?”王生一楞,略一思索,才明白她所言为谁,皱眉道:“忽然提她做什么?我早已同她解除婚约了。”

“我要带你回去。”颠钗轻声道。王生没有听清,还当她在纠结那事,哄道:“莫要在意,我早已同她没有任何干系了。还记得那次她找上门么,你不也去门口见了她的吗?那时候我就同她说了,她既曾被贼人所劫,多半已失了贞,我为何还要她呢?哎呀,你不要多心,此事只是我的借口,我不看重这个,否则干嘛非你不可呢?”他对颠钗笑笑,接着道:“我连那支定情的簪子都扔还给她了,幸好未曾当掉,否则她找上门来,我不归还信物,如何解得下这婚约?她还算要点脸面,见我这般,自己也识趣,拿了簪子就走了。你放心,我没娶夫人,身边就两个侍妾,以后你入了门,还不都拿你当主母看?没人能欺负了你去,来,看这个。”

他走到一旁,从床下拖出个箱子,喜滋滋地打开来,对她道:“瞧,西域来的寒玉匣,东西放进去可保持不腐,虽不可永固,但即便暑天,也保得住一月不朽坏。这边还有个锁扣,这么一拉、一扣,就落了锁,旁人决计打不开来,须得将这铜篾片拨到此,再将这儿一压、一提,才能打开,设计得可精巧吧。莫看它名为玉匣,其实致密轻捷,小儿也拿得动呢,喏。”说到这儿,他将那箱子举起来,在空中挥舞,脸上露出稚气的笑容,似乎把玩着一件心爱的玩具,“这东西是一个行商朋友送我的,十分有趣,我还未想好放何物进去呢,你也帮我想想……”

颠钗似不曾看见,只木木地说道:“我要带你回去,答应她了。”

王生这回听清了,放下箱子,楞道:“去哪里?”

“迎香那里。”颠钗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王生不解,“颠钗,莫要说胡话,我同她早就一刀两断……”话音未落,颠钗突然扑上来,拉着他的手就往外拖,嘴里喃喃道:“走,带你去见她,我答应她了。”

王生始觉不对,挣扎开来,皱眉问道:“你答应她?你何时答应她什么?颠钗,莫说笑。”

“你不去?”她声音木然。

“当然不去了。”王生失笑,“她家住京城,距此千里,如何过去?况且,我同她早无干系了,去见她做甚?不要再提她了,你不说她,我都忘记还有这个人,更别说她的模样性子……对了,爹既松口同意你过门,咱们就赶紧回去住吧,这边的仆役我方才已命他们都先回去了,将院落屋子收捡收捡,等会儿再驾车来接我们过去。”

“……你不去?”颠钗似未曾将他的话听进耳中,只盯着他,嘴里反复念叨:“可是我答应了,她说好,好……”她声音极低,王生正在兴头上,也没听到,依旧不住地说着,规划日后两人的生活:房舍如何布置、院落如何修整、要采买何物、日后有了孩儿,起什么名,请哪家夫子开蒙……他越说越兴奋,在屋内走来走去,浑然不知背后的颠钗已慢慢走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锋利的刀来。

“我答应她,一定带你回去的……”颠钗拿着刀,慢慢走到王生背后,照着他的颈项用力劈下去……

血红飞溅,如天边喷薄的彤云,王生便是那一轮夕阳,沉沉坠入了云海深处,他栽倒在床,砸得被褥尽赤,眼珠子快速翻动,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惊疑神色,死死盯着持刀的女人。

“颠钗……颠……”声音都全憋在喉咙里,脖子断开的裂口让他只能在心底乱喊,咆哮呻吟……颠钗拿着刀,步步走进,声音还是那样轻柔,王生眼前渐渐模糊,耳中却听得清清楚楚——“答应迎香要带你回去,你不愿意,我……只能带你头回去。”

一片混沌笼罩了王生的意识,天旋地转,他再也听不清,看不见……恍惚间,似乎又见那个烟雨朦胧的春日,他初次踏进穆家,从后院门口远远看过去,亭中端坐一名姑娘,手边香炉里青烟袅袅……黑暗笼罩前的最后时刻,他眼中映出漫天红绡,红绫招展间,一双粉臂翻飞,颠钗身姿柔媚,翩然起舞,裙裾间芬芳馥郁,面上春色醉人,樱唇轻启,婉转唱道——

“脂粉艳、情如涛,饶是穿肠烈酒、蚀骨毒药,侬也要走这一遭儿……”

幻境袅袅消散,如燃到尽头的香饼,空余灰烬。

龙蒴坐在桌边,静静看完这一幕幕,心里有一丝波澜起伏,很快又平息了。他抬眼看对面的颠钗,她似乎已疲惫到极致,趴在桌上,双目轻阖,仿佛睡着了。命灯中,火苗只余蚕豆大小,在盏中可怜地轻颤。

“你是虚妄之物,又已无用,本想让你早些灰飞烟灭,不过……罢了,你就在此休息吧,兴许还能再看两眼阳光绿树,等一切终了,再尘归尘、土归土不迟。”说完,龙蒴转身出门,留下虚假的颠钗伴着一盏孤灯而眠。

初夏黄昏是桂川县最活络的时刻,龙蒴将最后两份香料送去主顾家后,出来信步走在城北街道上,遥遥望见柳氏酒家,柳望之站在门口,看着出城的道路发呆。龙蒴上前招呼,柳望之忙过来行了礼,皱眉道:“龙君,这天都要黑了,怎么还有捕快出城?”

“呵,兴许是哪里有案子吧。”龙蒴并不以为意。

“我看不像……只得两人,带着包袱,骑着马奔出去了,走得十分急。”

“那就不好猜测了,怎么,柳东家有所感?”龙蒴生出两分警惕。柳望之作为蛇妖,感应力远胜常人,又精于卜算,若是他上了心的事,恐怕有不测发生。

“还是上次那事。”柳望之顿了顿,皱眉道:“前两天,何捕头不是来店里喝酒,兴致十分好,说被上头选中,要去京畿附近搜捕盗匪么?我觉着……此事怕是不太好。”

“柳东家觉得哪里不好呢?”龙蒴压低声音问道。

柳望之谨慎惯了,四下一瞟,带他走到僻静处,方犹豫道:“我又卜过一卦,显示此行有血光之灾不说,祸事还不小。听何捕头口气,这趟是调集各地精锐去搜捕盗匪,但从卦上看,怎不见匪患之象?倒是这帮人自己……唔,不好,不好。”他摇摇头,不敢再说。龙蒴想了想,也难猜度其中意味,对柳望之道:“罢了,东家也莫太忧心,只要何捕头无事,对桂川县百姓来说就称不上大损失,其他的顾虑太多也无益。此前你不是已卜过,说何捕头安然无恙么?”

“嗯……”柳望之点点头,不再提这话。远远的,见马夫子又走了过来,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暗暗摇头。再闲话几句,龙蒴便告辞回家,柳望之也继续招呼客人去了。

迎香坐在地下,四周一片漆黑,只远处盈盈亮着一点光,孑然如豆。她盯着那光看了半晌,慢慢站起身来,摸索着朝光亮处走去。

“小心些,莫将我摔在地上。”怀里的头颅在说话。

迎香点点头,手抚过他的发顶——她早就想这么做了,柔亮光润的乌发,规规矩矩盘在头上,用丝绦束好,再扎上葛巾,端正规矩。若解开来,会是何等模样呢?摸上去又会是何等模样?是否如它那颜色光泽一般,也是丝缎样的滑润呢?她时常这么想,却从未有机会摸上一摸,他总和她对面而坐,浅浅笑着,言词温和有礼。时而,她感觉两人之间隔着一层朦胧的轻纱,看得见,却触不到,就在对面的人,也像在天边一样遥远——除了那三次碰面,其他时候,他确实是在天边。

“我觉得王公子似乎有些冷淡,会不会……他不喜欢小姐你?”这丫头向来憨直爽快,就是太不知事了些,怎能这样同小姐说话呢?

“瞎说。”她心头漏跳了一拍,强颜笑道:“若不喜欢,何必定下婚约?别胡思乱想的,给我把香拿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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