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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空山犹在,暗换年华(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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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一)</h3>

密函自洛都飞传而来,但商之“事出”之处,却非洛都,而是在河东闻喜。

且说在元宵那夜,商之接到北帝密旨后,次日清晨便与郗彦同出云中。郗彦向北,他自往南。而阮靳见漠北事已了,也想南归江左,便与商之一路同行。

纵是北朝政局有变,西北起乱,姚融调兵,然而慕容氏、苻氏辖管的北方三州仍十分安稳。慕容虔已自范阳回洛都,商之未东去幽州,经冀、并二州,取道太行山脉,过雁门、晋阳、上党,直下洛都。此番南下,商之身份不同往日,在宇文恪、贺兰柬的竭力劝说下,商之方同意除族老石勒与狼跋外,另由段云展带领三十名侍卫乔装跟随其后。

南下的路程初时并无任何不妥,直到元月十九日晚,一行至并州最南的重镇平阳,方发生了些许意外。

此意外,对商之而言,最初绝非是什么坏事。

豫征二年元月之末,塞外苍原犹是千里飞雪、长河冰封,而北朝的山水却在此间早逢初春,琼装素裹的天地间萌发出清浅诱人的绿意,于料峭寒风、霏微细雨间盈盈拔长。

平阳为并雍二州交界的通衢之地,南扼济水,右控绝塞,地势中平外高,境内气候素来温暖怡人。在此时的早春季节,郊野山峦叠翠,湖水青碧,更是一派风致楚楚。商之一行至平阳地界已是傍晚,微风凉雨,暝色四合,一路无暇顾赏身旁景色,沿着长湖水光,只管踏岸急驰。

待赶到平阳城下,天色已全然黑透。商之勒马,正要凭官牒文书入城,城门却在此刻大开。

数十盏灯笼络绎而出,一绯袍金裘的公子走在诸人之前,灯火映照着他绣满瑞枝绚纹的锦袍,愈见让人叹为观止的花哨妖娆。

“见过主公。”绯袍公子走到商之马前,肃然一揖到底。

“子野。”商之好气又好笑,下马将他扶起。

慕容子野起身,面容仍是端肃非常:“多谢主公。”抬眸望见商之微僵的笑意,促狭得逞,他这才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声之恣意豪放,与他精致的面容完全迥异,只看得旁人愈发啧啧诧舌。

石勒与狼跋见怪不怪,下马牵过商之的坐骑,与守城将军寒暄过,先入了城中。

“一出平阳,便是雍州。此后的路途非我们辖制之界,父王担心路上有变,命我前来接应。”慕容子野道出原委,正待与商之转身而行,却见一旁仍有位白衣男子负手而立,气度温雅,双眸静深,正望着自己,微含几分探究。

“这位是——”

“在下陈留阮靳。”不待商之介绍,阮靳已揖手而笑,自报上姓名。

“阮靳?”慕容子野想了一想,目色一亮,似终于想起什么,只是打量阮靳的神色却与那日拓跋轩毫无二致,颇为矜持地点点头,“听沈伊提过先生大名。”

“我亦听沈伊说过慕容小王爷。”阮靳目光淡然瞥过他花哨的袍袂,言词含蓄,“小王爷风姿之盛,果然是传闻不如见面。”

慕容子野面色顿变,冷笑:“沈伊那厮口中的话怎有可信之理?”

“正是这个道理,”阮靳接过话,仍是风波不兴的淡定,“你我就当初次相识吧。”

慕容子野闻言微笑,看向他的目色不禁缓和许多。

商之自知道沈伊口中那些人鬼殊途的话,也忍不住笑了笑,对慕容子野道:“这次云中战事,幸赖义垣兄相助,于鲜卑而言,他可是首功之人。”

“嗯?”慕容子野一诧。

商之与二人联袂入城,边走,边大略说了战事经过。慕容子野听罢,步伐一转,靠近阮靳身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将他看了一遍,诚恳揖礼:“义垣兄啊义垣兄,比之沈伊,我今日总算见到了真正的江左名士,原来是这等的气度与风华,只恨此前虚度这二十年。”

阮靳容色依旧淡然:“小王爷谬赞。”

慕容子野满怀一番热情,却遭遇阮靳的七分客气和三分疏冷,聊了几句,不觉索然,转而又对商之道:“今晚歇在苻氏别苑。那里正有两位故人,听闻你今日你要到的消息,已等候多时了。”

“故人?”商之不无疑惑。

“到了你便知道了。”夜下细雨迷蒙,三人在内城门前上了马车,慕容子野拂了拂湿漉漉的衣袖,叹道,“那两个家伙只顾闭门谈牲口的事,黑天瞎火,还下着雨,只管撺掇我出来接你。”

牲口的事——

商之瞬间明了:“是子徵回来了吧。”

“猜对一个,”慕容子野执起茶杯,唇边笑意不可捉摸,“还有一个,怕是难猜得很。”

岂料话音一落,便听商之微微笑道:“少卿何时来的北朝?”

“咳,咳,”茶汤呛在喉间,慕容子野平抚胸口,瞪着商之,“怎么猜到的?”

商之饮着茶,声色不动,笑问:“既是猜,还需要理由吗?”

“无趣!”慕容子野一扔茶杯,甩手道,“总是这样高深莫测的,可知慧极必伤的道理。”

“还不至于慧极必伤的地步吧。”上车后一直阖目靠着车壁休息的阮靳淡淡一笑,“天下间如今要找苻子徵买战马的能有几个人呢?小王爷想想便清楚了。西北兵动,姚融和苻氏是死敌,又自营马场,自不会寻上苻子徵。江左烽烟,殷桓与苻氏素无交往,眼下能与苻氏有瓜葛、且需要战马的故人,唯有萧少卿一人。”

慕容子野横睨商之:“原来如此。”

“此去别苑的路怕是很长,”阮靳睁开眼,“小王爷方才说无趣,在下倒有个有趣的主意。”

“什么主意?”

“小王爷可会玩这个?”阮靳从袖中摸出五枚木骰,献宝般的笑容可掬与方才云淡风轻的超凡脱俗浑然两人,“我们七局定输赢。待有结果,估计也到了别苑。”

沈伊的话还是可信三分的。发现这点,远比发现阮靳的伪清高来得让人沮丧。慕容子野无可奈何地接过木骰,心中一阵长吁短叹。

别苑堂上已备好食案,一侧暖阁火光融融。

听闻马车辚辚驶入的动静,暖阁里走出两人,一者高冠玄袍,一者银裘潇潇,望见自车中而下三人,皆是笑意微微。

几人都是相熟之人,唯有阮靳与苻子徵是第一次见面,又是寒暄一番,方入席落座。一室五人,俱是朗月般的气宇轩昂,玉山般的俊美姿容,明烛高照之下,愈发溢彩生辉。伺候宴席的侍女一时都是面粉耳热,目光含水,心跳无措。

“都下去吧。”东主苻子徵道,屏退出仆役,又命人关阖门扇,几人这才得了自由和随意。

平生难逢知己,在座五人虽说彼此之间多多少少仍存着些无法言明的隔阂和警惕,但在这顿席上,于情义深重之下,却是真正的宾主融洽,相谈甚欢。

“你离江州北上,战事无碍吗?”商之压低声音,询问邻案的萧少卿。

席上萧少卿一直寡言少语,只望着杯中酒水出神。听闻商之的话后,他才一笑抬头,原本清透的双眸间暗色重重:“正是战事紧要,我才北上。除了战马紧缺,还有几事——”他顿了顿,仰头饮酒,“稍后再与你详说。”

他生性洒脱无羁,这样的欲言又止着实难见,商之看他一眼,颔首:“也好。”

晚膳后,阮靳言明聊赖无事,请求与人对弈三局。慕容子野趁醺装醉,回室休息。商之与萧少卿另有要事相谈,独剩下别苑主人苻子徵。碍于初逢的情面,苻子徵生平第一次受制于人,不得不在棋案边撩袍坐下。

<h3>(二)</h3>

内庭深处,假山上亭阁幽静。

石勒入阁掌灯,奉上热茶,关门退下。萧少卿负手站在窗旁,楼外雨细如丝,夜下润物无声。他长久不说话,商之放下茶盏,启唇道:“之前精铁箭弩运送云中,多谢你帮忙。”

“应该的,”萧少卿转过身,“只可惜弓弩好运,战马却难办。”

“确实,”商之道,“子徵说你向他买了五千战马,这等庞大数目,从幽州到东朝,该要如何南下?弓弩可藏于货物之间,战马却是无处可掩。”说到这里,商之看了眼萧少卿,问道:“你和小姨父商量过没?”

萧少卿笑了笑:“怎么没有?苻子徵钱财分明,买战马非要现钱,江州王府哪有这么多积蓄?一半都是云阁出的。”他自袖中取出一卷地图,摊在案上,对商之道,“我盘算过了,若是私行,纵是北方三州可得通行自由,如此马群南下,路上保不准会滋扰生事,如有人趁机告发至洛都,对慕容氏、苻氏皆会有影响。我想,如今只能公开求助于北朝朝廷。我回东朝后将谏陛下国书北上,请求北朝通行自由。”

商之道:“即便国书到洛都,北朝朝堂却非陛下一人能做主。就算我和义父、老师力保,只要丞相裴行一人否决,也还是行不通。他就是勉强同意了,先不谈雍州如何,战马南下必要经过裴氏辖界的兖州,到时也会麻烦不断。如此一来,战马要到达东朝,难比登天。”

萧少卿叹道:“正是症结所在。”他想了想,又道:“还有姚融,趁西北匈奴流民的乱事兵动,却是暗地里私助殷桓。如今殷桓兵器充足,战马精良,士气颇盛,更有姚融源源不断的辎重接济。而东朝国库前些年为养荆州军耗财巨大,如今的战事开销多赖云阁私助。江、豫两州如今战事煎熬,比之初时预料的,更要严重。半月前,殷桓更借巴南蛊虫之毒派细作洒于马粮中,江州战马受损大半,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自寻难处,想着北上买马。”

“目前东朝战局如何?”

“两军本对峙于汉阳,鏖战一月,寸土必争。”萧少卿黑瞳间冷光闪动,“战马出事后,殷桓纠聚大军逼上,我们不得不退守江夏。”

商之想了想,皱眉道:“殷桓何人?你和我俱在他营中待过,他手段之卑劣你该最清楚不过。而且你行事向来谨慎细致,这次为何会让他有此可乘之机?”

萧少卿苦笑:“我怎没有防范?不过这次的细作……确实难料。你还记得韩瑞吗?”

“韩瑞?”商之道,“昔日青翼四虎之首韩弈之子。他是阿彦派去殷桓身边的,怎么了?”

“正是他下的毒。”萧少卿声音冰凉,面容却又格外冷静,不见一丝情绪波动,“半月前,他狼狈投诚来我营前。魏叔认出他是故人之子,劝我收留。我为此还特意写信问过……云阁主,他也认可了韩瑞的身份。纵是如此,我也不敢在大战关口将他放在身边。岂料只给他一个行走自由,他便潜入辎重粮草要地,埋下了蛊毒。”

商之豁然起身:“他人呢?”

“逃走了。”萧少卿闭了闭眼,叹息,“此事一出,我也不敢告诉澜辰。”

“云阁消息通透,瞒也瞒不了多久,他迟早会知道……”商之手指揉额,“韩瑞本机智而又忠心,性格隐忍,我从未想到,他有一日会沦为殷桓的棋子。”

萧少卿道:“所谓人心难测,便是如此了。澜辰纵是谋事如神,却还是算漏了人心。”

因战马的事纠结而出姚融的问难、裴行的阻断、殷桓的咄咄逼人、韩瑞的反间叛离,确是当前大难。商之也是无计可施,两人静立阁中,一时皆默然无言。

“主公,”石勒敲门进来,看了看两人暗沉的脸色,小心翼翼递上一狭长的锦盒,“别苑外方才有人送来,说是给主公的。”

商之打开锦盒,里面只一卷素净丝绢,绢上字迹清秀柔弱,分明是女子手笔。

“谁的信?”萧少卿饮着茶,见商之半晌不语,抬头一看,正见他眉宇间流露出的愁色。

商之抿紧唇,轻轻叹息一声,将锦盒盖上。萧少卿诧异于他神色间的为难,正待再语,不料魏让也步履匆匆而来:“小王爷,有密函。”

萧少卿放下杯盏,接过密函阅罢,思了片刻,忽对商之一笑:“我知道盒子里是谁来的信了。”他递上密函,话语骤冷:“你看看这个。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你有什么好愁好为难的?”

商之看过密函,轻轻摇了摇头。

“看来我是得走一趟闻喜。”他放下密函,竟如此说道。

“什么?”萧少卿却是大吃一惊。

商之微笑道:“为了你的五千战马。”

萧少卿闻言一怔,转念思过,竟干脆颔首,似全然忘记其中危险,透澈的眸间笑意清浅,对商之道:“若真要去,耽搁不得,请速速启程。”

闻喜?石勒心绪一颤,他不知道锦盒里是谁的信,也不知密函上写着什么,他只知道,河东闻喜素乃裴氏郡望,几百年的门阀盘踞,纵是裴氏嫡脉曾一度侨迁江左,闻喜仍有不少裴氏族人留守,兼之如今裴行多年经营,闻喜已可说是裴氏巢穴之地。

对商之而言,那是万险之地。

“那密函哪里来的?”跟随商之出阁之前,石勒忍不住拉住魏让,低声询问。

魏让本欲不答,但看他一脸的祈求,只好道:“是我们安于裴行幽剑使里的细作传信。”说完,他还不忘好心提醒一句:“裴行此刻正在闻喜。”

“多谢告知。”石勒一霎头昏脑涨,跌跌撞撞出了亭阁,扬手放出袖箭。

赤焰冰冷,划过雨夜。藏伏城外的段云展等人见之戒备。约莫半个时辰后,果见商之冒雨夜出平阳,急驰南下。

<h3>(三)</h3>

次日傍晚,雨霁晴空,霞晖万束。

闻喜境内唐王山脚,平湖如镜,桃树成林。湖水中央有寂寂阁楼,白墙青瓦,挂满了松萝垂藤。阁楼上的红绫窗纱在夕日下如血染的殷殷夺目,本是平淡清秀的意境里突出如斯妩媚,倒叫人见之难忘。

湖边渺无人迹,唯有飞鸟掠水,静得安详。

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踢踢踏踏,停在湖畔。来者三人三骑,为首的公子银面黑袍,身姿修俊,一时下了马便要沿水上长桥去阁楼,却被身后一人拉住。

“主公?”

“放心,无事。”公子回首,“你们先去山外等候,稍后带前来的人到此处便是。”

“来人?”听者一愣,“谁?”

“稍后便知。”

石桥伏波,黑衣飘然而至,候在阁楼下的侍女温宛微笑:“商之君果然来了。我家郡主正在楼上。”

商之踌躇了一刻,回望披山霞色。晚风吹过湖边草丛,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他轻笑移开视线,转身上楼。比之红绫窗纱的耀目,阁里帷帐皆是一片雪白素洁。璃纹鼎炉里燃有龙涎,兰花四处环绕,丝丝药味飘散在如此清雅的香气里,淡若不存。

天色渐暗,华灯初掌。

帷帐间环佩叮当,身着华裘罗裙的女子缓缓走出,望着商之,眸如秋水,苍白的面颊上浮出一丝罕见的血色。她双手垂落腰前,有些局促地绞缠着:“你……商之君别来无恙?”

“我很好,”商之问道,“萦郡主最近身体如何?”

裴萦道:“你留下的药还有,冬寒时我便搬出洛都,住来闻喜,这里是丘陵垣地,气候温和,我未曾病发。”

商之衷心道:“那就好。”

裴萦凝视着他的双眸,红唇动了动,却不说话。

商之道:“萦郡主若有吩咐,交代便是。”

“我听外面的人说,你……真实的身份是……”裴萦想要质疑,却又心中慌乱,深深呼吸,正鼓足了勇气,然而一遇见商之凤眸间暗冷的锋芒,还是忍不住脚下失力,坐在一旁榻上。

商之望了她片刻,扬手拿下银色面具。烛光下的容貌轩华灼灼,俊美之极。

裴萦目光流连于他的五官间,倒不复之前的紧张,只黯然了双目,轻声道:“我记得你……你果然是独孤玄度的儿子。”

商之道:“当年逃亡在济水之上,多谢郡主相救之恩。”

“这就是你这些年关心我身体的缘由吗?”裴萦目光有些凄凉,“因为当年我为了你失足掉入江水,落下这个病根,所以你关心我,只是为了报救命之恩?”

商之不语,应是默认。

裴萦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又问:“既是记得恩情,为何先前又向姑母请辞婚约?走之前说是北疆战乱,不一定能回来。如今回来了,婚约还算数吗?”这些话她说得一气呵成,抛却了女儿家的羞涩娇弱,问得大胆而又勇敢。

商之从未料到病弱娇柔的她还有这样的一面,愣了愣,方低声道:“抱歉,郡主。”

裴萦一直盯着他,没有丝毫怯怕和后退。但待他的话一出口,她的目光便瞬间暗下去,低垂了头,轻笑:“是因为我姓裴吗?是因为我不但是你的恩人,更是你的仇人,对不对?”

“不仅因为这个。”

“还因为什么?”裴萦轻笑抬头,“因为你的心中已有了喜欢的人?”

商之张了张口,还未回答,忽听楼外脚步声嘈杂,透过殷红的窗纱,已可见夜色下火光明燎。湖风忽盛,将红绫吹开。商之伸手握住窗纱,望着楼下密集的火把,铀光冰凉的弓弩,轻轻一笑。

裴行负手站于一众幽剑使之间,浅碧长袍,清俊如玉。

“国卿大人,商之君,独孤尚!”他微笑,“当年的漏网之鱼,叛臣逆子,终不逃今日。”

商之闻言无动于衷,只是回眸,注视着裴萦。

裴萦面容惨淡,声色幽凉:“二叔说,唯有这样,你才能留在我身边。”

“这便是我们的距离,”商之叹息,“虽是恩仇难解,却还是太过遥远。你不懂我,我也无法靠近你。郡主今后好自为之,你当年救我一命,今日又存心再害我一次,算是扯平。”他按住窗棂,正待跃身下楼,却发觉腿脚一软,筋骨松散,气息闷滞于胸前,近乎窒息的难受。

裴萦忙上前扶住他,颤声道:“你怎么样?”

“龙涎香藏毒?”商之冷笑,迅速自腰间锦囊里取了药丸吞下,拂开裴萦的手,扶着墙壁,转身下楼。

楼底靠近门边的幽剑使拿着绳索木枷上前,商之眸光一瞥,笑道:“裴相是要缚我吗?”

裴行道:“负罪之人自要按法问罪。”

“是吗?”商之悠然望着远方沿湖岸迅疾而来的一队人马,缓声笑道,“怕是陛下却不这么认为。”

裴行见他面色有异,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不禁扬了扬唇:“本相早该料到,商之君怎会这般束手就擒?”裴行转目望向商之,夜色深远,将他的眸色映出幽深无底的黑暗。

夜风中商之黑袍飞动,脸色从容。不过须臾,湖岸边的人马已匆匆赶来楼前。为首的是个年轻将军,紫衣铠甲,英气勃勃,双目顾盼飞扬,扫过在场诸人,最后落于裴行身上,含笑上前:“车邪见过丞相。”

裴行面容无澜:“将军不好好守卫禁宫,来此处乡野有何贵干?”

谢澈自怀里取出明黄卷帛,肃容道:“陛下有命,让车邪前来迎商之君回朝。此乃陛下旨意,丞相可要过目?”

“不必,”裴行一甩衣袖,“人在那里,带走便是。”

谢澈望向商之,商之一笑,整了整衣袍,对裴行揖手道:“商之前来闻喜,除却探望郡主,还有一事想请教裴相。”

“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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