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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四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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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朗索瓦丝最后朝镜子里看了一眼。这一次,没有一个细节出毛病,她细心地拔过眉毛,头发翻起,下面露出干净的脖子,指甲像红宝石一样闪闪发亮。今天晚会的情景令她兴奋,她喜欢波勒·贝尔热,同她一起外出总是令人愉快。波勒说定今晚带他们去一个西班牙夜总会,这是塞维利亚舞厅的忠实翻版,弗朗索瓦丝因能在几个小时中摆脱皮埃尔和格扎维埃尔使她深深陷入的、充满偏见和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而感到高兴。此时,她自觉精神饱满、朝气蓬勃,已经准备好为了自己的兴趣去领略波勒的风采、演出的魅力以及过一会儿由吉他琴声和西班牙曼查尼亚葡萄酒唤起的塞维利亚诗情画意。

午夜十二点差五分,事不宜迟,如果不想毁了今夜良辰,该下楼去敲格扎维埃尔的门了。皮埃尔十二点在剧院等她们,如果他看不到她们在约定时间到达,他会发疯的。她又看了一遍那张粉纸条,上面有格扎维埃尔用绿墨水写的大字体。

“请原谅我,为了今晚有精神,今天下午我想休息。十一点半,我将去您的房间。亲热地拥抱您。”弗朗索瓦丝今天早晨在她的门下发现的这张纸条,她和皮埃尔都很担忧,不知格扎维埃尔昨天夜里干了什么,以致想睡一整天觉。亲热地拥抱您,这是一种空洞的套语,不意味什么。当他们昨晚在同热尔贝一起去吃晚饭前把她留在花神咖啡馆时,她满腹牢骚,无法预料她今天的情绪。弗朗索瓦丝披上一件新的薄羊毛短披肩,拿起提包和她母亲赠送的漂亮手套走下楼梯。即使格扎维埃尔郁郁不乐、皮埃尔被激怒,她也决心不理会他们的纠缠。她敲了敲门,门里隐隐约约传出一点声音,好像是听到了格扎维埃尔在独自一人时怀有的神秘思维在突突跳动的声音。

“什么事?”一个无精打采的嗓音问道。

“是我。”弗朗索瓦丝说。这次,没有一点动静。尽管弗朗索瓦丝决心保持愉快的心情,她仍然厌恶地察觉到自己在等待格扎维埃尔露面时总怀有的那种不安心理。她是喜笑颜开还是面有愠色?不论什么情况,整个晚上的命运和今晚全世界的命运将决定于她的眼神。一分钟过去了门才打开。

“我一点都没有准备。”格扎维埃尔沮丧地说。

每次都这副模样,每次也同样令人困惑。格扎维埃尔穿着睡衣,乱蓬蓬的头发垂在又黄又臃肿的脸上,在她身后,散乱的床似乎仍是温热的,可觉察到百叶窗一整天都没有打开过。房间里烟雾弥漫,充斥着一股燃烧酒精的呛人气味,但是使空气令人窒息的远不是酒精和烟草,而是一小时一小时,一天一天,一星期一星期积聚而成的种种未满足的欲望、种种烦恼和怨恨,这一切如同一个狂热的幻影存在于这些花花绿绿的墙壁之间。

“我等您吧。”弗朗索瓦丝不很坚决地说。

“可我还没穿好衣服。”格扎维埃尔说。她屈从而痛苦地耸了耸肩膀。“不,”她说,“您去吧,我不去了。”

弗朗索瓦丝站在门口,呆滞而懊丧,自从她发现格扎维埃尔内心产生了嫉妒和仇恨以来,这间隐蔽所使她害怕。这儿不仅仅是格扎维埃尔赞美她自己的崇拜者的圣殿,也是一间暖暖的温室,那里茂盛地繁殖着一种珍贵而有毒的植物,也是一间禁闭的神思恍惚者的场所,那里的潮湿空气让人身上发黏。

“听我说。”她说,“我去找拉布鲁斯,二十分钟以后,我们过来找您,您不能在二十分钟内准备好吗?”

格扎维埃尔的脸突然恢复了活力。

“当然可以,您会看到,只要我想做,我就能做得很快。”

弗朗索瓦丝下了两层楼。这很令人不快,今晚出师不利。气氛紧张已经有好几天了,最终必然会爆发。特别在格扎维埃尔和弗朗索瓦丝之间关系发展不顺利,星期六黑人舞会以后产生的那种笨拙的感情冲动全然无济于事。弗朗索瓦丝加紧了步伐。这几乎难以把握:一个假装的笑容、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足以破坏整个一次欢快的外出。今晚她将仍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现,但是她知道格扎维埃尔不会无意地让任何事情逃过去。

当弗朗索瓦丝走进皮埃尔的化装室时,几乎才十二点十分,他已经穿好大衣,坐在长沙发上抽烟斗。他抬起头,疑惑而冷淡地看了看弗朗索瓦丝。

“你一个人?”他问。

“格扎维埃尔等着我们,她没有完全准备好。”弗朗索瓦丝说。尽管她已多次领教他的这种态度,她仍感心情沉重。皮埃尔甚至没有向她笑一笑,他还从来没有如此迎接过她。

“你看见她了?她怎么样?”

她惊奇地盯视他。为什么他好像很惊慌?他自己的事进展完全顺利,格扎维埃尔可能向他挑起的争吵从来都是情人间的吵架。

“她神情很沮丧,很疲倦,一整天在房间里睡觉、抽烟和喝茶。”

皮埃尔站起来:

“你知道她昨晚干了什么?”他问。

“什么?”弗朗索瓦丝问。她精神紧张起来,有不愉快的事情要发生了。

“她同热尔贝跳舞一直跳到清晨五点。”皮埃尔说,口气几乎是得意洋洋的。

“啊!那么后来呢?”弗朗索瓦丝问。

她感到窘迫,这是热尔贝和格扎维埃尔第一次一起外出,在令人狂躁不安、错综复杂的生活中,一点点新情况就孕育无数危险,她试图维持生活的平衡,却束手无策。

“热尔贝兴高采烈,甚至略略有点自鸣得意的样子。”皮埃尔继续说。

“他说了些什么?”弗朗索瓦丝问。刚才在她心中产生的一种模糊感情对她来说不可名状,但其暧昧色彩并不使她惊讶。在当前她的全部快乐之中,有一股发霉的味道,而她心烦意乱的恶劣情绪又给予她某种富于刺激的快乐感。

“他觉得她舞跳得棒极了,并且很讨人喜欢。”皮埃尔冷冷地说。他满脸不高兴,弗朗索瓦丝想到他刚才粗暴地迎接她事出有因,心中便有所宽慰。“她一整天闭门不出。”皮埃尔又说,“这是当有什么事使她激动时的一贯做法,她关起门来好从容不迫地反复思考。”

他关上了化装室的门,他们走出剧院。

“你为什么不预先对热尔贝打招呼说你爱她?”弗朗索瓦丝在沉默片刻后问道。“你只要说一句话就行。”

皮埃尔态度变得更严峻。

“我肯定他在试着摸我的底。”他不高兴地笑了笑说,“他态度局促不安,小心地试探,有趣得很。”皮埃尔用更加刺耳的声音说:“我对他大大鼓励了一番。”

“那就很明白了!你怎么可能要求他猜想得到呢?”弗朗索瓦丝说,“你在他面前总是装出一副那么无所谓的样子。”

“你不会要我在格扎维埃尔的背上挂一块牌子,写上‘禁猎地’吧。”皮埃尔以尖刻的口吻说。他咬起了指甲。“他只需要猜一下就行了嘛。”

弗朗索瓦丝很生气。皮埃尔傲慢地摆出输赢坦然的姿态,可又不老老实实地认输。这时的他又固执又不公正,她过高估计了他,因此对他的软弱十分憎恨。

“你明知他不是心理学家。”她说,“再说,”她严厉地补充道,“你自己在谈我们的关系时曾说过,当你对某人深怀敬意时,你不允许自己在未得到他认可时撬开他的灵魂。”

“可我没有谴责任何人什么东西,”皮埃尔冷冰冰地说,“这样,一切都很好。”

她怨恨地看了他一眼,他心烦意乱,虽然痛苦,却又咄咄逼人,不可能引起别人的同情。然而她还是尽力表现出诚意。

“我在想格扎维埃尔亲近他是否主要不是生我们的气。”她说。

“也许,”皮埃尔说,“但事实是她不想在黎明以前回来,她为他不遗余力。”他狂怒地耸了耸肩,“现在我们又要被波勒缠住,我们甚至都不可能解释清楚。”

弗朗索瓦丝感到失去了勇气。当皮埃尔不得不默默地咀嚼和吞咽他的不安和抱怨时,他擅长在时间的流逝中缓慢而巧妙地折磨自己,要想耐心地把这一切解释清楚,没有比这更困难的了。她为之感到兴奋的这次晚会不再是轻松愉快的事。简而言之,皮埃尔已经把它变成一件难以负担的苦差使。

“在这儿等着,我上楼找格扎维埃尔。”来到旅馆门前时她说。她快步上了两层楼。是否永远不再可能自由地摆脱?是否这次晚会她仍然可能只是对人们的脸和布景匆忙看上几眼?她渴望摧毁这个把她和皮埃尔、格扎维埃尔束缚在一起的魔圈,这使她同整个外部世界割裂开来了。

弗朗索瓦丝敲了敲门,门立即打开了。

“您看,我很快。”格扎维埃尔说。人们几乎难以相信那就是刚才那个关在屋里、面色发黄、焦躁不安的人。她脸部表情平静而明朗,头发呈均匀的波浪形垂在肩上,她穿上了她的蓝色连衣裙,在上衣上别着一朵有点谢了的玫瑰花。

“去西班牙舞厅太让我高兴了。”她活泼地说,“可以看见真正的西班牙人,对吗?”

“当然。”弗朗索瓦丝说,“有漂亮的舞蹈家,有吉他演奏家,还有响板。”

“我们快走吧。”格扎维埃尔说。她用手指尖碰了一下弗朗索瓦丝的披风。“我特别喜欢这件斗篷。”她说,“它让我想起假面舞会上的带风帽的长外衣。您很漂亮。”她赞赏地补充道。

弗朗索瓦丝尴尬地笑了笑,格扎维埃尔的情绪完全不合时宜,当她发现皮埃尔板着脸,她将会感到惊讶和窘迫。她兴致勃勃地下了楼梯。

“瞧我让您久等了。”她说着高高兴兴地向皮埃尔伸出了手。

“这无关紧要。”皮埃尔说话的声调非常生硬,格扎维埃尔惊讶地看了看他。他转过身,向一辆出租汽车招了招手。

“我们首先去找波勒,好让她给我们引路去那个地方。”弗朗索瓦丝说,“如果不认识那里,好像很难找到。”

格扎维埃尔靠着她在后座上坐下。

“你可以坐在我们俩中间,有空地方。”弗朗索瓦丝微笑着对皮埃尔说。

皮埃尔把折叠式座椅翻下来。

“谢谢,”他说,“我在这里很好。”

弗朗索瓦丝收起了笑容,如果他执意想赌气,只好让他这样做。扰乱她这次外出,他不会得逞。她转向格扎维埃尔。

“那么,昨晚您好像跳舞了?您玩得高兴吗?”

“哦!是的,热尔贝跳得棒极了。”格扎维埃尔语调极其自然地说,“我们是在圆顶的地下舞厅里,他对你们说了?那里有一个很出色的乐队。”

她眨了眨眼睛,把嘴唇往前伸了伸,似乎要向皮埃尔微笑。

“你们的电影让我害怕,”她说,“我在花神咖啡馆一直待到午夜。”

皮埃尔狠狠地扫了她一眼。

“可您是自由的。”他说。

格扎维埃尔一时间惊得目瞪口呆,接着,脸上露出一丝傲气,目光重又落到弗朗索瓦丝身上。

“我们应该一起去那儿。”她说,“总之,光是妇女也完全能去舞厅跳舞。星期六在黑人舞厅,玩儿得高兴极了。”

“我,非常愿意。”弗朗索瓦丝说,她愉快地看了看格扎维埃尔。“这下您要痛痛快快散散心了!您将连着过两个通宵。”

“正因如此,我休息了一整天。”格扎维埃尔说,“和您一起出去,我要精神饱满。”

弗朗索瓦丝泰然自若地忍受皮埃尔冷嘲热讽的眼神,他确实做得太过分,他没有理由因格扎维埃尔乐意与热尔贝跳舞而摆出这样一副面孔。再说,他明知有错,却以盛气凌人的优越感作挡箭牌,以此任意践踏诚意、教养和一切道德。

弗朗索瓦丝曾下决心爱他,并容许他拥有任何自由,但是在这种决心中含有过于廉价的乐观主义。如果皮埃尔是自由的,她爱他就不再仅决定于她,因为他可自由地使自己变得令人憎恨。这正是他此时所为。

出租车停下了。

“您和我们一起上楼去波勒家吗?”弗朗索瓦丝问。

“哦,是的,您对我说过,她家里很漂亮。”格扎维埃尔说。

弗朗索瓦丝打开了车门。

“你俩去吧,我等你们。”皮埃尔说。

“随你便。”弗朗索瓦丝说。格扎维埃尔抓住她的胳膊,她们跨进了大门。

“我多么高兴去看看她漂亮的住宅。”格扎维埃尔说,她的神色犹如一个兴高采烈的小女孩,弗朗索瓦丝夹紧她的胳膊。即使这种亲热出自于她对皮埃尔的怨恨,但仍令人乐于接受。再说,也许在这漫长的深居简出的一天中,格扎维埃尔纯洁了自己的心灵。由于这种期望在弗朗索瓦丝心中唤起无比的喜悦,由此她衡量出格扎维埃尔的敌意曾使她多么痛苦。

弗朗索瓦丝按了门铃,一个女仆出来为她们开门,并把她们带入一间天花板很高的大厅。

“我去通报夫人。”她说。

格扎维埃尔缓慢地转了个身,出神地说:

“太美了!”

她的目光依次凝视着五颜六色的枝形吊灯、钉满失去光泽的铜钉的海盗船井型甲板、覆盖着一块绣有蓝色快帆船的旧红绸面的灵床以及悬挂在凹室尽头的意大利镜子。在光滑的镜子四周盘绕着的是玻璃的阿拉伯图案装饰,闪闪烁烁、变化无常,犹如积满了白霜。弗朗索瓦丝隐隐约约产生一种羡慕的感情:能把自己的特有气质刻入丝绸、金银丝缠绕的玻璃以及珍贵木材中去是一种运气,因为这些既恰如其分又不雷同的实物都是富有鉴赏力的波勒选择的,在它们上面矗立着波勒的形象。透过日本假面具、海蓝色长颈大肚瓶以及玻璃世界中直挺挺躺着的贝壳娃娃,格扎维埃尔心醉神迷凝视着的就是她。因此在最近一次黑人舞会上,在圣诞节前夜,弗朗索瓦丝感到自己相形之下就像这些基里科[1]油画中的无脸头颅一样平滑、光秃。

“你们好,我很高兴见到你们。”波勒说。她走近来,两手在身体前方伸出,矫健的步子恰与黑色长裙的庄严感成为对照,一束暗黄色绒花点缀出她的身材。她伸出手抓住格扎维埃尔的手,捏在手中没有立即放开。“她越来越像一幅弗拉·安杰利科的画[2]了。”她说。

格扎维埃尔害羞地低下了头,波勒放开她的手。

“我全准备好了。”她说,并披上一件银狐皮短大衣。

她们走下楼梯。皮埃尔走向波勒,勉强笑了笑。

“今晚您的剧场里有人吗?”汽车起动时,波勒问道。

“二十五个人。”皮埃尔说,“我们快停演了。不管怎么样,我们开始排练《风先生》了,从现在起一星期内,我们应该结束。”

“我们运气更不好。”波勒说,“这个剧刚刚才开个头。您不认为当局势令人担忧时,人们吓得缩作一团的样子有些奇怪吗?我家隔壁那个卖紫罗兰花的商人甚至对我说,两天内她连三束花都没有卖掉。”

出租车停在一条攀援而上的小街上,当皮埃尔与出租车司机结账时,波勒和格扎维埃尔往前走了几步。格扎维埃尔入迷似的凝望着波勒。

“我夹在三个女人中间来到这个夜总会,样子会十分滑稽可笑。”皮埃尔从牙缝中低声抱怨。

他忿忿地看着波勒引他们走进的那条阴暗的死胡同。所有房子似乎都在沉睡。在尽头的一个小木门上,有几个浅色字体:“塞维拉纳”。

“我打了电话,让他们给我们保留一个好桌子。”波勒说。

她第一个进去,快步走向一个想必是老板的黑脸膛男人,他们微笑着交谈了几句。屋子很小,天花板中央,有一盏聚光灯,向挤着几对舞伴的舞池射出一束淡红色光线,屋子的其余部分都笼罩在半昏暗中。波勒走向一张靠墙的桌子,木制屏风把一个个桌子隔开了。

“多有趣!”弗朗索瓦丝说,“布置得真像在塞维利亚一样。”

她正要向皮埃尔转过身,因为她记起了两年前他们在阿拉梅达附近的一个舞厅内一起度过的美好夜晚,但是皮埃尔没有心思回忆往事。他毫无兴致地向侍者要了一瓶曼查尼亚葡萄酒。弗朗索瓦丝环顾四周,她喜欢最初瞬间的印象:布景和人们一开始还只是一个被淹没在烟雾之中的模糊整体,想到这模模糊糊的场面将渐渐清晰,最终变成一大堆富有魅力的细节和插曲,这是一种快乐。

“在这里我所喜欢的,”波勒说,“是没有虚假的别致景色。”

“是的,不可能更朴实无华了。”弗朗索瓦丝说。

桌子是粗糙的木料做的,作为座椅的凳子以及里面摆有盛西班牙酒的小木桶的柜台都是如此。没有一件东西引人注目,除了美丽的吉他:在放着一架钢琴的台子上,穿浅色西服的音乐家们在他们膝盖上抱着闪闪发光的吉他。

“您应该脱掉您的大衣。”波勒碰了碰格扎维埃尔的肩膀说。

格扎维埃尔笑了笑,自他们坐上出租车,她的眼睛没有离开过波勒。她像梦游者那样顺从地脱下大衣。

“多好看的裙子!”波勒说。

皮埃尔用尖锐的目光看了格扎维埃尔一眼。

“可您为什么还留着这朵玫瑰?已经枯萎了。”他干巴巴地说。

格扎维埃尔挑衅地打量了他一眼,她缓缓地从上衣上摘下那朵玫瑰花,把它放在一位侍者刚摆在她面前的曼查尼亚酒杯里。

“您以为这能给予它活力?”弗朗索瓦丝问。

“为什么不?”格扎维埃尔说,并且用眼角注视着枯萎的花。

“吉他手很不错,不是吗?”波勒说,“他们有真正弗拉明戈风格。是他们制造了这里的整个气氛。”她看了看柜台,“我担心这里会冷落,但是西班牙人不那么受局势的影响。”

“她们是令人惊异的,这些女人。”弗朗索瓦丝说,“她们皮肤上涂着一层层脂粉,然而这并不使她们的外貌有人为造作的感觉,她们的表情非常生动,具有兽性。”

她一个个地观察这些矮矮胖胖的、浓妆艳抹的西班牙女人,她们都有浓密的黑发,和塞维利亚的女人完全一样,那些女人在夏季的晚上都在耳旁插一束有浓郁香气的松甘茅花。

“看她们跳的!”波勒说,“我经常到这儿来欣赏她们。在休息的时候,她们都显得又胖又圆,腿短短的,人们以为她们很笨重,但她们一活动起来,身子都变得像插上了翅膀,很高贵。”

弗朗索瓦丝用嘴唇在酒杯里抿了一口,这种核桃的干果味使她脑海中重现舒适的塞维利亚酒吧,当炽热的太阳照在街道上时,她和皮埃尔在那里一起品尝橄榄和鱼。她转过目光看他,本想和他一起回忆这美好的假期,但是皮埃尔不怀好意的目光一直盯着格扎维埃尔。

“怎么,这花维持时间不长啊。”他说。

玫瑰花像中了毒,垂头丧气地悬在花茎上,它已枯黄,花瓣呈焦黄色。格扎维埃尔轻轻地把它抓在手指间。

“是的,我觉得它已经完全死了。”她说。

她把它扔在桌上,然后挑衅地看了看皮埃尔,她抓起酒杯,一饮而尽。波勒惊奇地睁大了眼睛。

“玫瑰的灵魂,味道很好吧?”皮埃尔说。

格扎维埃尔往后一靠,不予理睬地点上了一支烟,一阵难堪的沉默。波勒向弗朗索瓦丝微笑了一下。

“您想试试这快速狐步舞吗?”她说,显然渴望让大家散散心。

“当我同您跳舞的时候,我几乎产生自己会跳的错觉。”弗朗索瓦丝边站起来边说。

皮埃尔和格扎维埃尔并排坐在那里,互不答理,格扎维埃尔出神地注视着她吐出的烟雾。

“独舞表演的计划进行到什么地步了?”弗朗索瓦丝跳了一会儿问道。

“如果形势好转,我想在五月份做一些尝试。”波勒说。

“肯定会成功。”弗朗索瓦丝说。

“也许。”波勒的脸色阴沉下来,“但使我感兴趣的不是这个。我多么想找到一种把我的舞蹈风格引入戏剧的方法。”

“可您已经做了一些,”弗朗索瓦丝说,“您的造型艺术是如此完美。”

“这不够。”波勒说,“我确信会有某种东西可探索,是某种真正具有新意的东西。”她的脸色又一次阴沉下来。“只是必须探索、冒险……”

弗朗索瓦丝深受感动地、同情地看着她。当波勒抛弃自己的过去,投入贝尔热的怀抱时,她以为在他身边可以开始一种冒险而英勇的生活。然而贝尔热现在仅仅作为一个安分守己的商人躺在过去获得的名声的功劳簿上。波勒为他作出了巨大牺牲,因而她无法承认自己失望,但是弗朗索瓦丝能够猜出波勒继续默认的这种爱情和幸福已出现痛苦的裂痕。某种辛酸的东西涌上心头。在那个她刚离开的隔间里,皮埃尔和格扎维埃尔还是沉默不语。皮埃尔在抽烟,稍稍低着头,格扎维埃尔偷偷地、懊恼地盯视着他。她多么自由!她的内心和思想是自由的,痛苦、猜疑、憎恨是自由的。没有任何过去、任何誓言、任何对己的忠诚束缚着她。

吉他乐曲停止了。波勒和弗朗索瓦丝回到她们的位置上。弗朗索瓦丝担忧地看到曼查尼亚酒瓶空空的,在格扎维埃尔染成蓝色的长睫毛下,眼睛发出异常强烈的光。

“你们就要看到那位舞蹈家。”波勒说,“我觉得她不同凡响。”

一位丰满的成年女子身着西班牙服装走到舞池中央。她容光焕发,乌黑的头发下露出一张圆圆的脸,头发中分,头顶上插着一个红梳子,像披巾一样。她微笑着环视四周,这时吉他手在他的乐器上拨出几个干巴巴的音阶,然后他开始演奏,这位女子的上身渐渐挺直,向空中抬起富有青春活力的美丽臂膀,手指敲起响板,发出哒哒声,身子像孩子那样轻盈地跳起来。宽大的花裙子在结实有力的两腿四周旋风般地旋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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