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只愁风日损红芳(2/2)
“姑娘……丽丝不便多言,先告退了。”丽丝战战兢兢,麝月知道,在樊域,谁都会忌惮雪筝公主几分,丽丝肯对她说这样的话,显然亦是鼓足了勇气。
她连忙下床,赤足奔到门口,薄如蝉翼的纯白丝纱裙,层层如云,漫天飞落的月光,如冰冷幽水,令她微微颤抖。
宫灯光亮不及,唯有月影重重。
她站在殿口,迎着夜风,足下大理石的冰凉渗入心骨,玄澈……问她,谁是少云哥哥!她不回答,是因心中的迷惑与无谓的自尊。
可……现在似乎都不重要了。
他会回来吧?一定会吧?想着心酸,竟有泪水盈盈。
“站在殿口干什么?”突然,玄澈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她一惊,猛然回身,只见玄澈长身玉立,不知何时已站在了身后,月华流动在玉色肌肤上,邪魅修长的纤眸迷人诱惑,挺秀鼻梁被长睫投下的阴影掩映,他只是静静的站着,依然冷漠得如降雪玄霜。
麝月却流下眼泪:“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玄澈长眸微动,麝月目光楚楚,苍白的绝色容颜,悲伤如月,哽咽不堪:“少云,是哥哥……我这世上可能唯一存活的亲人,秦珀,字少云!是我的亲哥哥……”
麝月抽泣不止,不知为何,好似自亡国之后,所受的苦,所受的委屈尽数奔涌而来,她泪水渐渐不能抑制,竟放纵的哭出声音,她缓缓低下身子,将自己抱住,月冷,心冷,冷得她不知所措,冷得她楚楚可怜。
玄澈微微一惊,他未曾想过她会哭得如此伤心。
他走到她身前,长长身影笼罩着她,麝月泪眼迷蒙,抬头看他,却更加不可抑制奔涌的伤心,泪水滔滔。
他亦蹲在她的面前,凝视她的泪眼,突地将她抱在怀中,猛然起身,麝月不及反应,搂住他的脖颈,玄澈看着她,琥珀色眸子,浸透月光,却不再冰凉如霜,他看着她,温声道:“以后,不准再叫其他男人的名字,你的梦里只能有我的名字……即使……是哥哥也不行……”
麝月在他的怀中,安然宁静,好久没有这样一个怀抱,能令自己如此心安。
“你霸道。”麝月轻声道。
“你知道就好,我还冷血无情呢!日后你都会知道!”玄澈看着她,明明目光温柔,却偏偏说着冷漠如冰的话。
他将她放在床上,自己倚靠在床边,抚弄她绵长秀发。
“如果,我刚才果真不回来了,你会怎样?”玄澈俊美容颜被月光照得半明半暗。
麝月摇摇头:“我不知道。”
“会……再为我死一次吗?”玄澈明朗目光挑衅,唇角含笑,麝月见他样子,明明心中默认,口中却道,“谁说我为你死?”
“哦?不是吗?”玄澈目光深深,“说不定,明天……我就再也回不来了。”
明天?麝月猛地心惊,不错,玄澈为了她,擅闯禁地,樊域王怎么可能会放过他?
她不禁蹙紧眉心,心中突然伤悲:“你会有事吗?”
她声音哽咽,近来似乎越发爱哭了。
“我有事,你会怎样?为我殉情?”玄澈故意问她。
“不会!”
麝月泪眼朦胧,却答得坚决,玄澈一怔。
“我会活着!为你报仇!”麝月目光如同她的回答一样坚决,好似常悬星天的月,隽永流长。
玄澈狭长好看的眼角露出一丝笑纹:“我不会有事。”
他将她搂在怀中,长夜似昨,却不再只是孤冷死寂的了……
沐仙殿,月已落。
苡柔长跪殿内,隐隐月华透水清明,照见苡柔安静身影,樊域王久久看她:“你现在可以说了吗?”
“王,您的心,是否已平静?”苡柔依然不卑不亢,不急不缓。
樊域王冷笑:“有什么不一样吗?”
“若王心内不平,则苡柔多说无益。”苡柔对樊域王了解至深,樊域王心中也是明白。
他索性摇头道:“好,你说便是,我一定听进去。”
苡柔这才抬头:“王,恕苡柔直言,在王的三个儿子中,唯玄澈最为出众,王对于玄澈的寄望,不可谓不深,王心中亦是清楚,如果因麝月公主而与玄澈王子不睦,心生嫌隙,岂不得不偿失?若是果真杀了王子,我王如此英明,却放心将江山交给其他两位王子吗?那……只恐怕毁了樊域大好基业。而玄镜王子如今已是……”
提到玄镜,樊域王眉峰一紧,苡柔一字一句,不偏不倚。
樊域王缓步走向苡柔,苍劲的眉慢慢舒展开,他伸手扶起苡柔,苡柔随着他起身,却突地,樊域王手上力道加重,将苡柔牢牢禁锢在胸前,几乎捏断她的手腕。
“你果真了解我……也果真冰雪聪明!”樊域王唇角带笑,目光却阴凉,“你好像一向对玄澈特别。”
苡柔心一惊,面色却平和:“苡柔一心只为王着想,因为王偏心玄澈王子,才显得苡柔亦是如此。”
“呵,玄澈之风华俊美,女人都比不得,不要告诉我,你对他果真毫无所动,你曾经……是他的女人!”樊域王目光审视。
苡柔淡定从容:“王,我只是玄澈王子从中原带回来的、微不足道的女子,并不是他的女人……且我比玄澈王子大了足足三岁,玄澈王子的确风姿卓绝,却与我无关。”
“玄澈何止风姿卓绝?他果敢英武、冷静睿智,若我是女子,也会为玄澈动心!”樊域王猛地将苡柔推到在地,居高临下,“你就算说了实话,我也不会将你怎样!对于玄澈……除了雪筝外,其他女人都是痴心妄想!”
“所以,苡柔接下来要与王说的,便是雪筝公主。”苡柔自己起身,丝毫不为樊域王适才的暴力而有半点畏惧,“王,玄澈王子抗拒雪筝公主,想必您亦是心知的,王子迟迟不肯与雪筝公主完婚,您的心愿也便迟迟不成,也使得另外两位王子蠢蠢欲动,这样下去迟早生乱,所以,苡柔以为,倒是不如趁着这次麝月公主之事,您饶玄澈王子与麝月一命,令玄澈王子与雪筝公主完婚,这岂不是两全其美,至于玄澈王子擅闯禁地一事,自可说当时有刺客闯入禁地,玄澈王子心急之下而为之,其情可悯。”
苡柔非绝色,但,她心思之细密,想法之周全,才是得到樊域王宠爱的因由。
樊域王走近她,轻轻抚她的脸颊:“果然,是个好想法……只是……”
樊域王粗糙的手指在苡柔脸上滑动:“你便保证,这一次玄澈便会接受威胁吗?”
“他会!”苡柔肯定。
“哦?”樊域王唇角勾笑,冷声道,“你倒是了解他……”
“我不是了解他,而是了解……他多在意麝月!他不顾自己,也要顾着麝月!”苡柔望着樊域王怀疑眼神,依然坦荡,“虽苡柔不知,为何此次玄澈王子竟如此动情,更不知道那麝月公主除美貌还有何过人之处,但只见玄澈王子可为她擅闯禁地,便可知,王子有多么在意她。”
“我到希望玄澈在意的是她的美貌,而不是……”樊域王没有说下去。
苡柔微笑:“而不是凤凰珏!不是……她的过目不忘?”
樊域王点头:“明儿个,便由你去传我意思,但是记住……”
樊域王目光忽的凶狠异常:“苡柔,你是我的!这一辈子是我的!若令我发觉,你对玄澈有任何不该有的情感……便休怪我阿米尔·森格不念旧情!”
樊域王说着,将苡柔发上一根玉簪倏的折断,他眼神似刀,划过无数恐怖光芒。
苡柔面不改色:“是!苡柔自当尽力而为!”
次日,种种流言,环绕樊域。
有女绝色,美而近妖,令得玄澈王子意乱情迷,竟误闯沐仙殿圣地。玄澈王子,樊域神一样的男子,人人都祈祷着他可安然无恙,却也人人不敢提及、问及此事,亦不敢多嘴求情。
凌月殿,麝月依然沉沉睡着,玄澈却已经醒了,他站在飘飞如云的帘幔之间,一身宽散长袍,袖若流水,一杯杯饮着香梨酒,他眉心轻凝,淡淡的愁绪笼在眉宇之间,本便飘逸如仙的男子,更有风华万千。
侍女们每每看他,皆会羞红了脸,心跳不止。
兰格不敢直视他,只轻声道:“王子,苡柔姑娘来了。”
苡柔,这样早,定有要事。
“请她进来。”玄澈的声音亦淡淡的,似这清晨凉风,清爽沁人。
苡柔已走了进来,玄澈回头看她,她面容严峻,玄澈无声微笑:“坏消息?”
苡柔摇摇头。
“那……是好消息?”玄澈不可思议。
苡柔亦摇头。
玄澈不懂:“那是……”
苡柔不铺不陈,直入主题:“可免你死罪,更留下麝月公主,不再侵犯,但……”
她没有说下去,一双泠泠美目凝了沉色,玄澈却懂了,他轻笑如风,朗朗自如:“娶雪筝!”
“不错!更要对雪筝公主多有宠爱,你知道,雪筝公主若是不开心,便会给别人有机可乘,当然……”苡柔看一眼床上安静躺着的女人,“也不会让麝月好过,雪筝公主地位之尊贵,手段之狠辣,王子……还是多加思量。”
玄澈一怔,不错,雪筝的确是这样的女子,亦曾杀害过自己喜爱的女人,甚至瞒过了自己的眼睛,因为,她是樊域最为尊贵的女子!
苡柔说完,便转身要走,玄澈突然道:“我没有反抗的余地是不是?”
“是!”苡柔没有回身,不过望着帘外一抹阳光,“因为……你心里有了牵挂!”
苡柔背影悠悠,步履轻盈,如她那一句似乎不痛不痒的话,她说完便离开了,玄澈却长久的站立在原地,她说的没错,从前自己了无牵挂,仗着父亲亦不想将江山交给两个兄弟,便一直抗拒与雪筝的婚事,可如今,他有了牵挂,便不可再如此随性而为,况且……又才冒樊域之大讳,总要知道进退。
他愁眉不展,转身看到榻上女子已然醒转,他道:“你醒了?睡的可真沉。”
“嗯……”她不过一声轻应,起身下床,长发如墨,连绵似锦,朝着玄澈走来,眼里淡淡哀伤。
“干吗一早就这副样子?”玄澈故作云淡风轻。
“你……真的不会有事吗?”麝月眼里忧思万千。
看来,她是没有听到苡柔的一番话,玄澈淡笑:“不会。”
麝月松一口气:“果真没事,就好,昨晚一直害怕睡着。”
原来,她一整晚都担心醒来玄澈就不在自己身边了,故而一直不肯睡去,但最终还是不争气的睡着了……
“为何害怕睡着?”玄澈眼角流光,潋滟如水。
麝月望他,亦感到一阵心跳,他果然是不可直视的男子,俊美似妖。
“怕醒来你就不在身边了。”麝月声音极轻。
玄澈却听得分明,他突地揽了她纤细素腰,柔语轻轻:“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勾引我!”
玄澈一个转身将她扑倒在床,麝月猝不及防,却迅速反应过来:“不要……”
她侧头,躲过玄澈的吻,玄澈捏住她娇细下颌:“为何不要?”
“青天白日……”麝月依然不看他的眼睛。
玄澈唇角微微一挑:“果真不要?可不要后悔……”
麝月回眸看他,他目光平静,不见了勾魂摄魄的眼神:“为何后悔?”
她的诧异,令玄澈一笑,他起身,整好衣衫,回头道:“不为何,我要去见父王了。”
明日下,帘幔里,玄澈背影如同翩然冷蝶,旋而飞去,隐约便可不见。
麝月忽然心内剧痛,好像这一眼就是诀别!
“王子……”她忍不住脱口而出,却不知为何叫他。
玄澈稍稍停下脚步,冷冷说:“你可以叫我玄澈!”
他没再停留,背影渐渐消失在远处,他的轮廓都那般精致唯美,麝月一直望着,望到眼眶酸涩、望到再也望不见……
望到,偌大凌月殿,唯余帘幔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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