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名（2/2）

“啊，没事没事，过去了”于妗婉看他不对劲，忙轻拍他的背

“每次想到这个，就好像又重新经历一遍一样，就好像画面就在眼前，声音就在耳边，有时候分房睡的时候，我也会被他们吵醒，我听到我妈的哭泣，我很害怕，这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不是这样。我记得我妈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别人问她怎么回事，她说是上火。”

“没事没事，那...那现在呢”

“现在好了…

从初中开始，她就没打我了。他们的关系也是初中毕业之后才慢慢改变的”

“没事没事，好了就好，那…”

“初一初二，我是玩过来的，初二下学期开始慢慢努力的，我基础很好，学起来快

我们铜铃市有两个省示范高中，只要中考考进前25名，就可以公费进去，我考了14名，考上了省重点”

“那很棒啊””

“嗯，但是，我妈之前答应我的，我要是考上省重点高中，给我一部我自己的手机，她没做到，哪怕我说只是节假日给我玩玩，其他时间收上去，都不行。”

“啊，但她也许是为了你好”

“呵，那就别答应我啊，我受够了欺骗，我最讨厌欺骗了，我很实诚，有时候在别人眼里很傻，但我不喜欢骗人，也不喜欢拿别人自尊开玩笑，可能在别人眼里我开不起玩笑，但我现在改很多了，但我还是很讨厌说到做不到

所以我很少信口雌黄，很少向别人保证什么，我这辈子做的第一个承诺，就是向她承诺我能考上省示范，我做到了，她没有

所有我不喜欢像谁保证，我更喜欢行动，不喜欢说”

“啊，那很好啊”

“但是被她骗了这么多次，我很难再相信她，反正她也从来不相信我。

在高中，我没有动力学，我找不到动力，我想好好学，我坚持不下来，我很累，我开始变得动不动就走神，动不动就分心，我开始成绩下滑，开始垫底”

“啊那你妈妈又要说你了”

“嗯，我们家条件很差，我爸在外面干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搞出什么来，我妈一边骂我爸没用，一边骂我”

“啊，那你怎么会来这个学校，据我所知，学费不是很便宜诶”

“嗯，我爸说他付得起，谁知道呢，又骗我，现在每年学费都是我迟交。”

“啊”

“每次等他工资发下来，凑三月的工资，才够。家里没存款的，高中补课，在市里租的房子，房租也很多钱，都是借的。

我爸在外面这么多年，一直在私人的厂，去一个倒闭一个…”

“那你妈妈没工作吗”

“四年级之后有的，她那个学历，能干什么，一个月工资那么一点点，还好我们家农村户口，九年义务教育每年学费就一二十。”

“这么便宜？”

“嗯，其实我妈人很好的”

“啊？为什么”

“可能很多人听完都不敢去我家做客了，但她真的很好，做饭特别好吃，对人特别热情，她对别人是那种滴水之恩必涌泉相报的，街坊邻居都跟她关系好，都喜欢她，她特别喜欢帮别人忙

在公交车上第一个让座的是她，陌生人钱不够拿出钱补助的是她，我发烧大半夜背着我去医院的是她，一个人把我拉扯大，一边烧柴做饭一边照顾我的也是她，她对别人真的很善良，很大方，自己没有钱朋友来借也会借，她只是…不知道怎么教我，她性子很急，容易生气，对我很严厉，因为家里很穷，对我更严了，所以打我打的很厉害。”

“你真善良”

“没有啊”

“可她那样对你，你还在为她辩护，不是吗”

“不是啊，我只是在说事实，她对人真的很好，从来不会亏待谁的，她确实那样对我，是我磨灭不去的，大一过年回家，我突然发现家里空荡荡的，好像什么也没有，我说我想天天洗澡，她说我浪费水，当我听到她在家里一个月水费只有26块钱，心里咯噔一下”

“不是吧”

“她在家里一个人，她有工作，在银行食堂洗碗，工资可想而知，下班回来大晚上的，

她就做一些杂货，给衣服剪剪线头，打打包装什么的，

一件衣服五分钱，她就这样一天几十块几十块的赚，我看着她穿线穿不过针孔的样子，我真的好想上去关心她，可是我做不到，实在做不到，隔阂太深了，

我只能静静的看着，看着她的白头发，眼泛泪花。”

“没事的没事的，会好起来的”

“家里的房子也住了几十年了，电视还是上个世纪的老旧款式，没换过，屋顶漏水严重，修了好多次，水还是会从墙面往下渗，有好几面墙，都是水印的痕迹，甚至青苔，绿的，黑的.

其实这几年，我妈改变了很多，虽然还是急性子，但是我说的话她开始慢慢接受了，开始慢慢承认了，她开始尊重我的选择，尊重我的意见，偶尔还会夸我，甚至有时候会鼓励我，这在以前都是奢侈”

于妗婉已经说不出话，呆呆的看着他

“我爸呢，也跟我妈道歉了，他俩的关系也算是稳定了，虽然有时候我妈也老骂他，但我爸也不像以前一样了。我爸已经快六十了，肠胃不好，常年吃药，我妈呢有严重的腰间盘突出，在家做家务摔的，平时家务活的量也大

他们年纪都大了，眼睛看不清，手脚也没以前利索，皱纹一道一道的，手上的皮都泛皱。

不愿多想这些了。

第一年寒假，镇子上有新房子只要五十万，首付五万，我跟我妈劝他买了，贷款，他听了，虽然没存款，借了三万，我爸妈出了一万，我自己出了一万”

“？你怎么有那么多钱”

“自己攒，自己挣，自己申请”

“啊，你一个月生活费多少”

“1500，很低吧，但我申请了助学金，我省吃俭用，我买衣服都很便宜的，全身算下来不到两百块，我不追求什么真假名牌，我觉得我自己穿着舒服好看就行了”

“呜呜好羡慕啊，能攒下来钱的人”

“所以啊，我要考研，我必须考研，我没有退路，他们年纪大了，我爸都快六十了，要退休了，以后得我来养啊，我还要养自己的媳妇，钱都是我来赚，我没有退路。”

“嗯，你可以的!你好懂事啊，小时候那么惨，还能这样”

“额，也不全都是难过的回忆，我也不是在抱怨过去，正是因为它，我才更强大，我也不喜欢有谁可怜我，我不需要可怜

我也知道我一直想要什么，我应该做什么，我喜欢什么，我高中选择的理科以及大学选择的专业都是从小我的规划，我的设想，我不迷茫，但也迷茫，也依然困惑，依然为情绪所困，依然因为很多事情……

我不知道有没有欣然接受我的过去，因为留给我的印记太深，我时常不由自主的想起过去，控制不住的”

“你好难啊”

“哈哈。我时常想，人要是没有感情，就没这么多事了吧。就不用想着承担那么多责任了吧，但怎么可能呢，这是行不通的”

“我感觉我是你的话，早就想不开了”

“正常，而且...我又不是只有难过的事情”

“啊，那说说开心的事情呗”

“...大部分开心都是在学校了，小学，每次放学，跟发小一起冲出校门，先去小卖部买辣条，再慢悠悠从铁路走回家。我小时候没有零花钱的，家里的桌子上有个罐子，里面都是硬币，坐公交用的，我每天拿一两块攒着。

走铁路是很有趣的，早上的时候，会有火车来，躲到旁边站着等火车过去，轰轰轰震动铁轨的声音，呼的一声穿梭而过，会有人拿石头放在铁轨上，让火车压，咔的一声，碾成粉，但我不喜欢那样，我总会想象火车因此翻车

我觉得阻碍他前行了，很不好，我不喜欢”

“我怀念那段时光，走到一段路两边就变成了小小的小山坡，会有一些坟墓，很正常，这不是正规的坟地，但有很多坟墓埋在一起的。

这个小山坡和铁路有间隔，两天间隔是小溪，渠道那种，里面有螃蟹，我跟发小一人负责一边，抓螃蟹，我们可能抓了”

“听起来不错啊”

“那当然，我们那边草木多，有一种叫野草莓的东西，很好吃，那边到处都是，就像空心的草莓，比草莓好吃一百倍

清晨的时候，走在上学路上，摘一颗沾满露珠的野草莓，一键升天，不过吃之前要检查里面有没有小虫子之类的。

铁路转角的地方有一颗板栗树，会掉板栗，我跟发小每年都能捡到一些，用石头砸开，味道还行。”

“我也好想体验一下呀”

“虽然我妈不给我看电视，但我趁她上班偷偷看，我还把发小叫到家里，一起偷偷看，每次遥控器的位置我都做了标记，后来还是被她察觉，遥控器被她带走了

不记得一次是因为什么，遥控器被砸了，我偷偷把主板捡起来，连上电池，竟然能用。”

“这么厉害”

“我也很感谢我小学的班主任，我们小学的语数外老师一次都没换过，我们班主任超级好，每次最早来，最晚走，我们所有的活动，所有的春游，所有的节日表演，所有的比赛，大大小小的活动照片，都是她一个人洗出来，照片上照到哪几个同学，就洗几张出来，一个人都不落

我们班什么都是第一，班级卫生第一，拔河比赛六年冠军，六一儿童节节目一等奖，什么都是我们最好，她真的很用心了”

“好羡慕”

“我们班的学生也都很厉害，演讲比赛第一，书法比赛第一”

“哇，但是你字写的也很好啊，好像还是主持人诶”

于妗婉想起他的朋友圈

“我书法是小学学的，我的好兄弟有天向我炫耀，说猜他学书法学到什么笔了，他说毛笔，我特别羡慕，就去学了，我们是从硬笔开始写，写到一定程度才能写毛笔，当时觉得很高大上.

主持吗，去年偶然听到新年晚会主持人面试的消息，我就去了，谁知道就过了，第一次上台，腿抖得很厉害”

“哈哈哈哈哈”

“我小学的演讲比赛只有二等奖，忘词了，我得过最让我骄傲的奖是一篇作文，全国少年儿童文学奖三等奖。

我学的一些才艺，很多都是羡慕，相当于本身就喜欢，羡慕别人bbox打的酷，自学了，羡慕别人吉他弹得好听，去学了，羡慕播音主持配音，去尝试了，都是热爱。”

“呜呜我也好羡慕”

“其实都很皮毛，像我玩滑板，玩旱冰，羽毛球，也喜欢打篮球，就是又菜又爱玩”

“真的假的”

“真的啊。

我也感谢我的老师，不止于此，她每天都督促我们看书，让我们订阅杂志，什么儿童文学，作文与阅读，每次寒暑假都要看一些经典名著，什么四大名著，什么红岩，早在小学看完了。

我很喜欢看书，都是小学养成的，我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看看杂志什么的，我小学五六年级，数了一下我书柜里的书，六百多本”

“这么多”

“都是些名著，杂志，文学类的，作文类的书，我都看完了，那时候，我看过的文章我都记得大概内容，虽然现在都不记得，但是这么多年，那些事潜移默化的在影响我，不然我也不会这样健康长大”

“嗯嗯”

“我以前有抑郁症的，书救了我，我在书上能看到希望，看到对生活的思考，看到对未来的希望

在大学里我不想家，看着身边的同学都想家，想回家，我觉得我很另类，我不想家，我不想回家，没法想，很抵触，我觉得这里很好，我很喜欢

正因为我缺爱，对亲情看的很淡，反而把重心寄托在了友情和爱情上，我有很重要的发小，小学也曾喜欢一个人，从一年级到七年级”

“你一年级？这么早熟吗”

“当时就因为太小了，没有男女朋友概念，我知道她跟别人不一样，我喜欢跟她玩，跟她一起我会很开心”

“可是，为什么不喜欢了”

“emmm，她后来在厕所写别人坏话什么的，把我们班女生弄哭了，还不道歉，理直气壮，我觉得她变了，按小时候说的，变坏了，陌生了，慢慢就放下了”

“这样啊”

“后来时间少了，看的书也少了，但正是因为这些书，让我觉得世界上还有很多美好值得留恋和探索，我会提醒自己要珍惜，也时常思考我长大想要什么，让我觉得未来值得期待，都归功于书”

“那你喜欢你现在的专业吗”

“这一类的我都喜欢。

初中毕业的时候，我经常想我大学要学什么专业，我会上网去查，有什么专业，都是干什么的，我知道我懒，我知道我离不开网络，我觉得这一类的很适合我，我很喜欢

小学的时候我数学不好，我想我以后要学文，到了初中我接触了地理，很讨厌那些地名，刚好我初中数学突飞猛进，我说我高中要学理科，大学在学文，就这样过来了。”

“真好啊，我感觉我都没什么想法和目标”

“其实不仅是书了，虽然看过的很多，但我知道的还是太少了，我高中没有动力，也是有很大一部分原因，知道的不够多，经历的太少。”

“可我感觉你已经很厉害了”

“并没有，我有很多缺点，我缺爱，我想得到别人关注，所以我小时候喜欢炫耀，初中体测，故意在自己喜欢的女生周围一直说我跳远多远多远，我就是想让她知道，后来有人提醒我，我很感谢有人提醒我，我改了很多

我小时候还特别幼稚，我自以为是，后来我给自己起了一个笔名，谦成，谦虚成熟。”

“能改就很好啦”

“并不好，我对很多东西的认知还不够透彻，我懒，所以我高中坚持不下去。”

“可是高中真的很累唉”

“我找不到动力

你知道吗，人的动机分为两种，外在和内在，小方面说，外在的，就是达成目标之后给予一些物质奖励，你知道大方面来看是什么吗”

“什么”

“这是我个人认为的，从大方面看，就是从小父母一直灌输的，考上大学就好了，找个好工作就轻松一辈子的话”

“父母都这样啦”

“她骗我太多次，这些话已经对我没什么用了，我也不想熬过哪一段时间，我很累，我想赶快到达轻松的日子，但后来我发现，我们都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