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与强盗（2/2）

为了便于控制整个国家，托雷亚王国延续了此前一些王朝的做法，将王都设立在王国中部靠北的位置，围绕王都的数个行省都是国王的直辖领地，这里有能提供大量粮食的广阔田野和河谷，也有便于运输商品和军队的大河，即便不是整个王国里最好的地方，也肯定是其中之一，不过这些国王直接掌握的土地也仅占整个王国不到五分之二的面积，更多的土地则被分封给了那些在托雷亚王国建立过程中提供了金钱、军队和忠诚的贵族们。

如此一来，若要继续在几条国王大道上愉快的收税，国王就得在这些贵族控制的地区长期派驻收税的官吏以及进行道路巡查维护治安的军队，这可不是贵族们所乐见的，即便他们都宣誓要效忠于国王，但自己的领地上真的常驻一支国王的军队，他们真是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好，谁敢保证身边的这支军队哪天会不会对自己不利？再说了，这些人是国王的人，他们要打着国王的旗号狐假虎威的在自己领地上作威作福，那该咋办？

总之这件事不但遭到了贵族们普遍反感，就是国王自己也不想这么干，每一条大道，起码得驻扎上百名士兵，还有负责税收的官吏和他们的助手，每年光他们的薪水就得花不少钱，还有道路上人来车往的，免不得要时常进行修缮维护，这些也都得花大笔的钱。对国王来说，钱币掉落自己口袋的声音固然悦耳，但要承担这么多的责任可就无法让人愉快了。

这些原因加在一块儿，托雷亚的国王思来想去之下，最终灵机一动，决定将这几条大道转包出去，名字当然还是国王大道，以示它完全归国王所有，但国王只管收钱，别的义务一概不管，收税、巡逻和维护修缮等工作都交给当地的领主去干，作为回报，这些领主则可以从每年收到的税金里分得一部分作为对于他们尽心尽力为国王办事的奖赏。

这些位于穿越科迪克丘陵的国王大道两端的领主们都是一些头衔为子爵男爵之类的小贵族，也正因为地位不高，当初分封领地时，好地方自然也轮不到他们，都落入了那些有钱有势手握重兵的公爵、侯爵们之手，轮到小贵族们时，能获得的领地都是那些大贵族看不上的地方，尤其类似科迪克丘陵旁边这种领地，耕地面积小不说，还零零碎碎东一块西一片的，根本没法和平原地区比，领地产出不多，日子自然就过得紧巴巴的，遇上年景不好的时候，甚至得低三下四的去向其它贵族或是商人借贷度日。

正是因为他们在贵族里属于地位低、实力弱的存在，国王才能放心的将国王大道的经营工作交给他们，若是换成那些大贵族，国王可不敢再给他们多增加一条财源了，而且以他们的实力，恐怕给与的分成也得多上几倍才够。

而对于这些小贵族来说，国王的这份工作却是无异于天上掉下馅饼砸自己头上了，作为一个领主，要保护领地安全、震慑领地百姓，自然少不得要养一支军队，征税官那也是现成的，从中拔出一点人手就可以把收税和巡逻工作承担起来，可以省下不少开支，而道路的维护则直接转嫁给领地上的百姓就行了，为领主服徭役本就是领民的义务，最多再雇佣几个有经验的工匠就够了，又能省下一笔钱，如此一来，从国王那分得的红利大部分都成了平白多出来的收益，怎么能不让他们开心？

科迪克丘陵两端那些贵族们，自从有了这么一笔额外的收入，日子明显就不同以往了，不但住的房子变大了，家里养的仆役更多了，吃穿用度也有点贵族样了，虽然比那些大贵族还差得远，但也足可让不少同级别的贵族们感到羡慕不已了，于是他们对于国王陛下的忠诚也越发坚定了，贵族里忠于国王的人越多，王权自然就越稳固，同时也能削弱那些大贵族的实力，这自然是国王所乐见的结果。

总之，国王和这些领主们的合作关系就此建立起来了，每一条贯穿丘陵的国王大道都由两端的领主共同负责，从任何一方进山都需要交纳相应的通行税，然后出山时则需要出示交税的凭证，如果不幸遗失了凭证，那就得被课上两次税了，就像人们常说的那样，一生当中有两件事无法逃避，一件是走向死亡的命运，一件是向国王陛下缴税。同时这种方式也可以避免出现领主背着国王侵吞税金的情况，一端收了多少钱，国王的巡回监税官从另一端的凭证上便能看得明明白白。

当然，这一合作持续了一百多年了，并没有真的出现过哪个领主敢从国王口袋里偷钱的情况，作为国王的合作者，这些领主自然都被视为国王派系的人，一向深受那些地方实权派的大贵族所忌，同时眼红这条财路的也大有人在，这些领主们才不会那么傻，拿着家族能世代传承的财路去冒险，何况惹怒了国王，丢失的可不仅仅是家族的财路，说不定连活路也要失去，因此百多年来，这些领主们一直兢兢业业的为国王守护着这几条源源不绝的财路，每隔一段时间，便有一笔税金如数送入国王的金库，以示领主们对国王的忠诚。

统治橡树岭地区的克林德家族便是这样的一位地方领主，过去一百多年里，他们家族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为国王陛下保护好这条财路，而国王陛下慷慨给与的分红在这个家族的收入里占比也一直是最大的，可以说王国的财路也是他们家族的生存与发展之路，怎么能不用心去维护呢？

可最近橡树岭的领主却是遇到了一件天大的麻烦。

起因是半个月以前，守住进山税卡的哨兵正对着那些排队等待交税进山的商旅们耀武扬威，谁想一大批不久前交完税进山的商贩和行人又成群结队的折返回来，然后从一辆满载货物的马车上抬下一名满身血污的伤者摆在税卡前，哨兵们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赶忙把负责此地的税务官叫了过来，这税务官起初也以为是山里发生了事故，谁知一询问，才晓得其中一些人进山走了半日，迎面遇到一匹马狂奔而来，幸好他们这支队伍里好几辆商人的马车走在队伍前边，那奔马冲到眼前，眼看要撞上马车了，便本能的收住了冲势，硬生生在第一辆马车前方停了下来，总算没有伤到人。

只是这马刚一停下，马背上便摔下一个人来，在地上滚了几圈后便不动了，这边的几名商旅见了，连忙便围了上去想查看其是否受伤，哪想到这人在地上趴了片刻，猛的便从地上弹了起来，然后发了疯般大喊大叫，一边还胡乱挥舞着拳头，众人被这举动吓了一跳，忙又纷纷散开，再一打量，才看清这骑者原来是名一身血污、满脸惊恐神色的中年男性，口中喊的也是“有怪物啊”“救命啊，我不想死”之类莫名其妙的话语。大概是因为惊恐过度，加上身体虚弱，那疯疯癫癫的中年骑者乱打乱吼了一阵便又晕倒过去。

只是闹了这么一出后，这些原本要穿越科迪克丘陵的商旅们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也开始有些惊疑不定起来，看着此人那一副浑身血污、魂不守舍的样子，再想想方才喊的那些话，实在让人没法不在意，虽说怪物啥的可能只是精神混乱状态下说的胡话，但在有人提出是不是遇到了强盗袭击这个假设后，所有人马上就达成了一致，决定还是先回转橡树岭看看情况再说，毕竟关系到身家性命的安全，只要看看已经被抬到马车上的那名骑者，大家就都觉得小心无大错这句话变得很有说服力了。

这批商旅折返回来，沿途还遇到另外几支要过山的队伍，互相一打招呼，再把情况一说，这后边的人胆子顿时也怯了，于是纷纷跟着折返，这才有了方才的一幕。

税务官皱着眉头听完了那些商旅七嘴八舌吵吵嚷嚷的说出各种奇谈怪论，觉得自己头有点晕，好在派人去找的医生总算急急忙忙从位于税卡旁的橡树镇上赶了过来，让他可以趁机从那些疯狂的假设猜测里脱身出来。

在使用了包括用力扇耳光、用冷水浇淋全身以及灌下闻起来非常刺鼻看起来也挺恶心的药水等手段后，总算将那名陷入昏迷的骑者给弄醒过来，税务官稍后对他进行了简单的盘问，虽然这并不是税务官应有的工作，但毕竟事关国王大道的正常通行和税收，同时也因为税卡上已经没有比他职务更高的人了，所以税务官也只好暂且承担起了初步调查的工作。

只不过盘问结束后，脸色铁青的税务官立即招来一队负责哨卡警卫的士兵，由他亲自率领，将那名伤者—来自南方自由城邦同盟的商人送去了领主克林德大人所在的城堡，盘问时在场的所有人等包括那名医生也全部被强制带走。

如此一来，一直在等消息的商旅们直到两天后才从布告栏上张贴的告示上得知，科迪克丘陵里最近出现了一伙流窜于此的强盗，专门抢劫杀害来往于丘陵两端的商旅，推测可能已有几支结伴过山的队伍遇害，领主出于对大家安全负责，在通过信鸦和南边纳薇翁的贝里尼家族商议后，决定暂时将封闭国王大道，在剿灭强盗团伙之前，大道禁止任何人通行，违者将遭到严厉处罚。

与刚刚被张贴出来有着领主克林德勋爵签名盖印的告示相对应的，是税卡的守备力量马上增加了几倍，除了税卡上的哨兵，巡逻队的数量和频次也大幅增加了，一些民夫开始在附近的空地上搭建临时的军营，显然领主关于剿灭强盗团伙之说并非只是一句安抚人心的空话。

作为效忠于克林德家族封臣，骑士凯文·纳德尔被指派为专门组建的讨伐部队的指挥官，负责消灭最近出没于科迪克丘陵国王大道上袭击过往商旅、危害国王陛下和领主大人获得通行税的敌人，即获救商人口中的“怪物”。

当然，为了避免引起恐慌，对外宣称所要消灭的对象是一伙流窜到附近的强盗，强盗团伙劫杀过路的商旅可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么？

至于那个目击到怪物存在并成功逃出来的商人嘛，自然是被克林德勋爵好心的留在自己的城堡里“休养疗伤”了，同去的医生也被留了下来以便照顾伤者，根据独自返回税卡的税务官的说法，大概要等到“完全伤愈”之后便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