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心(1/2)
暮色合深,入夜归寂,苏炽又回到了繁事堆积的书房,定了定神,还是回来干活了。
桌上却多了封信,启开一阅,是花有尘写来的。
今年一开春,苏炽便让花佣带着他从销沙镇上淘来的一匹玉绸带去找花有尘。
虽然那时他身穿玉绸临时赶制的华服行了一场祭礼,算是在一定程度上将这不起眼的东西带入了百姓眼中,也稍稍洗刷了此物的“不正统”,但那小镇子的范围毕竟太小,要想让这东西真正发挥价值,还是得靠走商来带。
而苏炽所识的花有尘恰是一位大商,将此物托与他过目,通过他的腕脉来采购走销应该很快就能给那边境小镇带去一笔收入。
花有尘寄回的信上也的确给苏炽递了个好消息,不过花有尘的意思是,想让这绸缎为人所爱,还是得稍加改良,至少得在一定程度上模糊它另一半荒外的血统。
这方面花有尘必然比苏炽要在行的多,于是苏炽阅罢当即就执笔写了回信,递了诚恳的尽随花有尘安排的意思。
写完了给花有尘的回信,苏炽畅然舒了口气。
这个好消息终于给疲乏多日的苏炽灌了几分动力,见了一分起色的希望,当下的困局也就不至于那么茫然了。
然而不知为何,他分明已被这个好消息提起了动力,却还是无法定下神来认真干活,总专注不过片刻便要分神错绪。
他的思绪还是纠缠在萧遥身上无法抽离……
苏炽又叹着搁下了手上奏疏,揉着眉心惆怅着,一想到萧遥出征在外,心里便沉沉的压了块重石,撇不开一腔忧扰。
一番挣扎下来,苏炽到底还是没克制住自己,放任了满腔忧思写下了一封长信,终了,依然压入了匣中。
如此无谓之举似乎也只能稍稍抚慰一下他自己而已,却也只是徒劳,信写了却不寄出,徒添苦涩罢了。
苏炽叹然起身,拂袖灭了灯烛。
然而回了屋却也是辗转反侧着难以入眠。
苏炽思来想去,又盯着床顶好好琢磨了一番朽征营此事,思绪悠悠绕绕的,竟又扯忆起了韩照那小子白天成心气他的那些话,然而细细品味一番,貌似也并非毫无道理。
他自己本来也知道朽征营罪奴的概念早已深入人心,却期望能在朝夕凭口舌措辞便扭转这样的观念,尽管他也为此准备了不少,但就其本质而论,还是异想天开。
也许他还是该多耗一点时间,循序渐进,而非一来就求分毫不差。
苏炽叹了口气,决定了自己先让一步,便侧过身,又盯着帐隙的模糊漏影出神,见着月光蒙蒙投入窗内,皎白落地澈若一面霜镜,明不起屋子,却能让眼睛很舒服。
朝堂上的事终于想出了一个思路勉强让他松了分神,却依然静不下心来,且没了旁事牵扯,他惦念萧遥的心思也更沉重了几分。
虽然他明知萧遥出身将门未来也必定要袭承其父之职拼杀于战场,他也相信萧遥必然有领兵为将的资质,可战场凶险,刀刃往来、戎马倥偬,萧遥的性子如此温煦,苏炽实在担心他……
思绪落断一止,苏炽不禁被自己这毫无意义的“忧虑”给逗笑了,单手掩面,笑了轻罥讽意——
明明一向都是萧遥在保护他,他个成天不让人家省心的家伙居然还有脸在这杞人忧天的担心那位从小就磨砺在军营也没少应付过战局的少帅领兵有虞?
苏炽笑叹了口气,不过片刻,新起的怅然又沉散了笑意。
他之前还真是没少让萧遥操过心……
他这个人,肚子里总少不了自己的弯弯绕绕,总让萧遥蒙着一头雾水费尽心思的揣着他的意思办事,想来是没少让萧遥窝火,却还有恃无恐的从不收敛,有时自己反省一下,他大概还是有些恃宠而骄了吧……
往时他自认有理的那一套思虑眼下再认真回想起来,似乎又并不是那么合乎情理了,不坦诚却是真的。
……却也无法坦诚,毕竟还没有人知晓的,他和萧遥的未来原本就是一片惨烈,这不是能挽回的遗憾,而是刻在他们两人身上的、另一个世界不知的谁为他们书定的宿命。
他只是一只随着牵引而动的提线木偶,是这个世界里唯一了然宿命、也最无可奈何的存在,且至此刻,他都还不清楚自己到底算不算是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了……
苏炽不敢往深再想,便强迫自己戛止了思绪,把这些乱七八糟的考虑抛朝一边,也让自己做一个“不知未来”的愚人,闭眼寻了一番清静。
次日又至上朝的时辰,苏炽才与近段时间与他争论不休的大臣们逐一打过照面,心里便压上了一块重石,提前头大了。
不过今日苏炽是做好了让步的准备来的,也决定要循序渐进,故一入朝堂便体现了一番“好好讲理”的温雅风度,暂将自己提前筹备的种种提议先筛干抛净,当下就只启一步,争取先让司寇和大司田点头同意将原本罚罪于搬石重活的罪奴调用于开垦边疆荒地。
因为西山国各方城墙守筑皆算完备,比起重复将资源浪费在修筑防事的工程上,不如让更多劳力垦荒务农以积备物资。
毕竟再高的城墙若无积蓄支撑百姓生计也是扛不住围城之攻的。
今日这番提议,苏炽总算能见先前一个劲儿的反对他的大臣们脸色松和了几分,虽然仍是觉得调用朽征营之人实在有违礼法,却架不住国内诸事正需人力的现实,终了可算是松口了。
却也只是答应将朽征营调于垦荒罢了,至于苏炽“更罚为赏”的提议却还有待斟酌,毕竟古往今来,对于那些罪奴而言,能每日供他们饭食以供其生存便算是对他们的恩赐,论功予赏什么的,前所未有。
然此事却是苏炽务必要坚持施行的,实在让不得步,争论也难有结果,便只能暂且搁置,等司寇与司田先将罪奴调于农用的事落定再逐而跟进。
好不容易终于说服了大臣一次,苏炽出了殿堂整个人都觉神清气爽了不少,虽也没品到多少胜利的喜悦,但总归是松了口气。
“墨寒,”
忽闻一唤,苏炽惊又回眼,却见是他父王站在华殿檐下。
苏炽连忙回身行礼,“父王有何吩咐?”
“你一会儿有别的事吗?”
“只是准备去同司田大人商讨一下朽征营的事。”
“转调的事交给他们去处理就够了,至于其他的,可届时根据实际情况再慢慢调整。”
“是。”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什么安排吗?”
“没有……”
“那么,就跟我谈谈吧。”
苏凛夜这话来得突然,也一如既往冷肃的让苏炽心里“咯噔”一落,活像是要过去领罚了。
然而抬眼,他父王的神色一如往常,也并无怒色,话虽然说得不太有人情味,但似乎真的只是想跟他聊聊而已。
苏炽乖乖应了,便跟了过去,满是别扭的,一点也不习惯他们这样父子相伴的情形。
在他的印象里,从来就没有过这样与父亲闲走谈话的情景,从小到大,他父王一直都是孤高在上且冷漠的模样,从未给过他们这些子女半点温情的关怀。
或许也是因为他们中没有一个是他心爱之人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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