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2/2）

“老观主，”洛风时不是云台宫的弟子，不需要多礼，但到底自认是晚辈，躬身亦半蹲下来。

三叠大师却拉住他的手。洛风时感觉握着自己手的力量紧了紧，只听老人声音缓缓语道，“好孩子，我得向你道歉。”

“我？“洛风时诧异，“老观主有什么对不起晚辈的地方？即便有，晚辈又怎么敢受老观主的道歉。”

“你们总把我当圣人，我也是人，人都会有错，”老观主反而呵呵笑开，笑着笑着长叹一声，“这件事我要说对不起的人多了……连麟书，我也得对你说声对不起……”

洛风时不说话，却隐隐已经猜到是什么事。

“如果老观主说的是当年临行召我说的那件事，那应该是晚辈该向您说对不起，”洛风时低头说，“当日晚辈答应您约定，务必定将此事保密……麟书他已然知道了……”

“不是你失信，”许麟书的声音却忽然插话说，“早在洛风时告诉弟子之前，弟子便已经知道了……”

“噢？是谁说的？”三叠大师看向他问。

许麟书回答，“算是弟子从洪若谷的部下那里无意间听得。”

“洪若谷？”

三叠大师笑叹了口气，“这个老贼啊……当日你跟我说起他，我便早该想到，我看得出来的东西，他怎么会看不出来…连洛风时的命格，他也同你说了吗？”

这句话出来，连洛风时也怔了一下。

“这便是没说了，”三叠大师看他俩反应，明白道，看向洛风时，“当日我告诉你麟书的命格，却没与你讲你。你便没想过，他命相多劫，我嘱托你护他……而多劫的命相难道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护的吗？你不怕麟书连累你？”

洛风时道，“……我没想过这些。”

三叠大师却没答话。他的目光远远地望向这八角形的阁楼之外，穿过流转的华光，看向远处寂寥的山岭。他已经太老了，衣褶里仿佛都藏着岁月，三叠大师的目光也穿进时间，好像从山川草木上便能看见十几年前。

“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之前了，”老观主说，“那时我还比现在年轻许多，景宁已经长大成人，云溪也快有我高了。我说我要下山去，到四处游历游历，大约是上天许我三个弟子的缘分，便不会只带给我两个。我到江南，便这样带回了麟书。”

许麟书跪坐在他身体左侧，他感到师父在看自己，却又不在看自己，而是在透过现在这个年轻风茂的自己看那个十几年前的初到蜀地的幼童。

“江南离蜀地远啊，但是麟书却乖得出奇，听话懂事。你能想象吗，一个三四岁的孩子，竟会围着我，问我手上看的是什么书。”老观主徐徐忆道，“可是我也看的出来，这孩子命近佛道，即使不早夭，未来也多逢劫难。我终不能看他一辈子，也是巧啊，缘分就恰好把你推到了我面前。”

“四五岁时，那时我已经常来观中找麟书玩了，”洛风时回忆道。

“可是却是我带他第一次见到你，又常常引导你俩接触，”三叠大师浅笑道，“你父亲是我的好友，你出生时，我便知道你的八字。将星文武两相宜，禄高权重未可知，是出将入相之格也……引你护着他，做他的挚友，这是我的私心。这么些年，我总该向你道一句歉意。如今北上南下一趟路走过，我为着自己这点私念绑了你太久，以后天高海阔便随你去。不必再替我为麟书挡劫了……”

“老观主虽然不强求我，可是前辈也忘了，无论怎样，麟书与我一起长大。”

洛风时道，他的神情原先还尚是在接收信息的聆听状态，可是当他抬起脸，最终开口时，年轻而鲜明的眸光却比之前任何一个时刻都坚定，

“我早已发过誓，死生不会弃他于不顾。无论前辈嘱托我与否，今天在这里我这誓也无妨再发一遍，这不是您对我的嘱托，而是我与他的情义——因为他是许麟书，所以我死生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