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二重冷暖（2/2）

“谢迁他没察觉么？”星梦一时听得入神，错把勺子伸进了红汤里头，舀了一勺辣汁递到嘴边，眼看就要喝了下去。

朱祐樘连忙夺下那勺子，又不动声色地在白汤里拣了几片涮羊肉，一边喂到她嘴边，一边解释道：“从来没有，我往往都是先抄录一些唐诗宋词，然后圈上关键字，再揉成一团丢出窗外。”

“妙得很，”星梦啖了那涮羊肉，只觉口感极为嫩滑，于是也为他盛了一碗，“说实在的，你这法子真该让鹤龄和延龄来听听。”

朱祐樘听见两兄弟的名字，顿时来了好奇心，“他俩怎么了，难不成不好好听讲，被夫子抓现行了？”

“何止是不好好听讲，”星梦叹了口气，“他们在课上公然传纸条，就像上回那样，字都是加过密的。夫子没收了条儿，却不知密本是尚云书局的《三国志》，故而一个字也看不懂。气的他老人家当即把俩人给赶了出去，夜里还跑来家里告状，把我爹气的够呛，罚俩人跪在祠堂里抄写《三国志》，说是不抄完全本，谁也不准放他们出来吃饭。”

朱祐樘忍俊不禁道：“我记得《三国志》全本好像有六十五卷，三十余万字呢。那他俩后来如何了，该不会真在里头抄了十天半个月？”

星梦摆了摆手，“其实那本《三国志》我和姐姐都有，那天晚上，我们又动员了几个识字的丫头，大家一道挤在我们姊妹的闺房里，帮着抄了一夜，然后第二天早上，从门缝底下给他俩送了进去。”

“不错不错，能一个晚上抄完，你们也算是极快的了，”朱祐樘说着，朝星梦拱了拱手，“看来只要有你这个好姐姐在，他们兄弟真是万事不愁了。”

“启禀陛下，宫正司的王琼在外候见。”二人正聊着，忽见李广入得殿内，于珠帘处叩首。

朱祐樘看了看星梦，见她回了个理解的眼神，遂吩咐让王琼进来。

少顷，王琼进殿行礼，并恭敬地递上一本折子。原是宫正司经过一夜的审讯，已然查明廷杖谣言一案的来龙去脉。

“钟鼓司长随路宁、披香殿掌灯茉叶，二人本为对食，于事发之日幽会外宫，私相授受。据路宁供述，在午门城楼上当值时，亲见刘院判为李主事刮痧，却为图生事，与茉叶共谋，将原本的刮痧排毒强说成褫衣廷杖，以此在后宫以讹传讹，蛊惑人心……”

星梦坐在膳桌边上，隔着热腾腾的雾气，默默听着王琼的御前汇报。但见朱祐樘阅罢那折子，淡淡道：“既是证据确凿，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按律”

话语戛然而止，朱祐樘突然倒吸了口冷气，惊得转头看向星梦。原来就在方才，膳桌底下，她的绣鞋踩了下他的皁靴。

他知道她想插话，遂忍着痛，轻咳了一声，“这也是后宫事，皇后可有什么想说的？”

“陛下明鉴，”星梦离席退后三步，跪了下来，“后宫中有人以讹传讹，亦是臣妾的罪过，臣妾愿自罚俸禄半年，但求为犯事宫人消灾减罪。恳请您念及他二人侍奉内廷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从宽处置，至少放他们一条生路。”

朱祐樘微微一怔，赶忙将她扶起，附耳道：“好端端的，怎么又跪了？梦儿，以后不许你再跪我，无论有无外人，听到没有。”

见她点了头，他遂到一边的书案上，取笔批了那折子：“路宁革除品阶，遣往南京守陵，茉叶送浣衣局，严加看管。”

待王琼看过御批，明白如此处置已然是皇帝法外开恩，固然，多半是皇后的功劳。这会儿，见皇帝又坐回皇后身边，她赶忙行了个福身礼，识趣地退出殿外。

东暖阁的红漆大门又缓缓合了上，朱祐樘于杯中斟了些竹叶青，一饮而尽。正想再斟，却被星梦拿过手上的三彩酒壶，往她自己的盏中倒了些许。

瞅着她饮下满满一杯，他不由皱了皱眉，“嘉礼那日你不是说这酒烈么，怎么现在又抢着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