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时间标点:2017年之前) 第4——4.2(1/2)
4.2 电视台。钟巴赫屁股半坐在办公桌角,面如烂泥。他在打电话。办公室像一个临时办事机构,窗户上涂鸦拌灰,地板上乱堆着书报、录像带、纸箱、器材。钟巴赫用手示意我坐,我看看四周,觉得还是站着更舒服。他打电话的语气,像一堆榴莲炒糊在了勺里。听上去,他在跟领导颠三倒四谈钱的事,稀泥似的脸上噼噼剥剥烧着火,火苗倔倔的、硬硬的。撂下电话,他收拾出来两把椅子,我和他坐在窗下。
眼前脏兮兮的窗,像手机屏幕上帖的那层灰色薄膜。外面,青灰色的铁塔,骨架结构纷乱繁密,几乎遮蔽了整面窗子,远处的城市风景奇形怪状,轮廓辨别不清。在我们和窗子之间,在窗子和铁塔之间,在铁塔与猛犸城风景之间,有一种看不见的东西,正随着日光,从大厦边缘与铁塔缝隙间,慢慢西沉。
身旁的钟巴赫,不管他血液里流淌着多少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那个德国巨人的崇拜成分,有趣的是他的外形,其实更接近匈牙利人弗兰茨.李斯特,高高的鼻梁,俊朗的五官,清晰的骨骼,最大区别,是戴着一副舒伯特那样的眼镜。这家伙喜欢喝酒后聊天,抽大量的烟,可以聊一宿,抽一宿。但在爱情面前,他生性腼腆,没有人知道他爱过谁,爱着谁。他两侧鬓角和下巴都有明显的胡须,一双手异常漂亮,不生一根杂毛,同样不同凡响的,还有他的雪白牙齿。此刻,他处在气愤状态,有些喘,气息不匀。
他先把情绪发射出来了,骂道:“哎呀我操,都是我祖宗啊,真是受不了!”他摸出一盒烟,示意我,我摆手。他点着了,狠命吸,像见到久别的女人的胸。然后说:“会还没开呢,条件先摆出来一大堆,装逼装的,忒狠!”
我糊涂着问:“怎么回事?”
他起身,关上办公室的门,回来,没坐,站在我对面,用夹烟的那只手比划着:“两个祖宗,一个是晚会赞助商儿子,跟我要时间,两首歌,必须两首,甭管好坏,他一个人要占用十分钟!一个是组织部长的千金,唱民歌的,嗓子倒是很霸道,每年都上省里的春晚,这是个小咖,但是价码弄得像个中咖,说人家平时就是走穴的,不给钱,身价上说不过去,一万,我的爹呀,我这台小晚会,赞助商才给拿5万,她一个人要抢走五分之一,我操!”
我问:“那两个‘祖宗’来开会吗?”
钟巴赫笑了,把烟头掐死了,说:“怎么可能?走吧,我们去会议室,那边要开锅了。祖宗的事,先搁那儿晾着,晾臭为止!”
乱糟糟的会。乱,缘起于演员们听说了之前钟巴赫对我讲述的那些事,许多人不能接受这样的背后操作。钟巴赫拍胸脯说,他和大家态度一样,希望大家对他有信心,他会把这个麻烦解决好。中间,钟巴赫接了一个电话,然后看我一眼。散会后,他将我又叫到他办公室。他说:“晚上别走了,咱俩去喝点酒,放松放松,这几天累成犊子样了!”在“筋头巴脑”店喝酒时,钟巴赫说,开会中间,他一个女同学给他打电话,她是一个私人乐队的贝司手,也喜欢唱歌,但歌没有人美,她给他推荐了一个歌手,让他有空去瞅瞅,要是行,就把两个开价的“祖宗”给换了。钟巴赫说:“你陪我去,帮我看看。”
我和他打车过去。
当年,钟巴赫最早迷上钢琴,不但迷巴赫,也喜欢肖邦和拉赫玛尼诺夫,那时没参加工作,买不起钢琴,只有一架母亲送的卡西欧电子琴,她年轻时候的最爱,有了卡西欧,他在小伙伴中间已经足够拽了,他没日没夜弹琴,却从没想过报考什么音乐院校或者文艺团体,因为只知道喜爱,却没想过用这种喜爱谋取什么,只想着快乐和自由,这是他一生追求的目标。
出租车飞驰,华灯如水如烟如翼掠过。下车随他走进酒店大门。钟巴赫指着流光溢彩的四周,俊朗的脸上有了生气,眼镜后面放射着光芒,说:“你听,这缥缈悠扬的音乐和歌声,多么美妙,多么自由,跟你说,说不准哪一天,我就离开电视台那个鬼地方,出来做我喜欢的事!在体制里搞艺术,我操,太憋屈了!有钱人制衡官老爷,官老爷压死干事儿的人,干事儿的人妥协妥协再妥协,最后什么也不剩,只留下一张献媚的脸!”
酒店夜总会在二楼。上楼梯时,音乐声像海潮般迫近。在大厅门口,钟巴赫对一个穿海法兰色超短裙的盘发女孩说了一个人的名字,我猜是那个女贝司手吧?女孩展臂示意请我们进去。
83中文网最新地址www.83zws.com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