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椰子树（2/2）

“姑父是谪仙一样的人物，但绝不是冷血，恰恰相反，在我看来这样的人才懂什么是深情。世间谈情的人太多，深情的人却太少，姑父生性冷清，却能因为爱惜姑姑而对与他毫无关系的我这般爱屋及乌，于我尚且如此，何况于你？”

他骤然将话题引到覃御身上，覃御有些措手不及，几乎要崩溃时，偏他又加了一句：“只是在姑父心里，或许姑姑毕竟是无人可及的，甚至是……你。”她便再也忍不住了。

她哭起来没有声音，但身体抖得太激烈，沈慕不得不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为她顺气，却并不开口哄劝，直到她哭累了难以为继，他才慢慢说：“我不是故意要你伤心，只是你须得明白，我和姑父一样，根本不在乎我们是不是会有孩子，我关心的只有你。对于姑姑，我知道你很怨自己，可你于这件事上有什么错？我甚至会怨姑父没有看顾好你和姑姑，可我实在不懂，为什么会有人怪罪一个尚未出生就被毁了一辈子的孩子。我不敢说自己多了解姑父，可不管你信不信，从始至终，姑父非但没有怪过你，你如今还是他在世间最后的念想了。”

许多天里，这些话已翻来覆去在沈慕脑中滚了一遍又一遍，为让覃御能够听得进去，他不知把每一句话默默增删斟改了多少回，这番功夫下得不可谓不着实，但与此同时，他想得也很清楚，若覃御实在过不了那道坎儿，那他也打算只劝这一回，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或许认回苏忌对覃御来说才是更好的，可她若总这般伤心，那他也很心疼啊。

3、

当晚回到郡府郊外，借着月光瞧清楚那熟悉的门楼院墙之后，覃御一言不发地掉头要离开，却被沈慕死死拦下了。他并不开口，她也不闹，只拼出所有力气几乎是打了他一顿，末了还是困在他手臂里睡了一夜。第二日醒来看见他泛青的眉骨，她记起自己昨夜的失态，便问：“我还打了哪里？”

沈慕没有隐瞒，撸起袖子解开上衣给她看了各处斑痕，又认认真真地说：“别处还有，你要不要看？”说着已将手放在了腰带上。

覃御本极内疚，见状却又控制不住想打他，沈慕并未给她机会，顺手将她捞起来贴上胸前，轻声说：“对不起这个又恨那个，难道一辈子就要这样过去吗？坏的人并不是你。”

4、

尹慈彻夜未眠，一大早便带苏识和苏诺过来敲门，沈慕也没有征求覃御的意见，直接把那两个小家伙放了进来。

苏识和苏诺发现覃御能和他们对话甚至开玩笑之后，乐得几乎找不着北了，只是苏诺笑着笑着忽然大放悲声，慌得众人忙哄他良久，他才伏在尹慈怀里抽抽噎噎地说：“娘，我想爹爹，姑姑也好了，你带我和哥哥回家去好不好……”

覃御知道两个孩子已随着尹慈在这里住了两三个月，见此只觉愧疚，正要开口说什么，沈慕忽然笑笑唤了苏诺一声，说很快就会带他回中京，还要他做他们姑姑婚礼上的压床童子，苏诺闻言很是纳闷：“姑姑要成亲吗？同谁成亲呢？”

“同我啊。”沈慕依旧笑微微的。

苏诺看看他又看看覃御，跟着再看向自家娘亲，许是见所有人都没有否认，便很快点了头，兴高采烈地道：“我给杨家小沅阿姨压过床，人家说压了床杨阿姨就好生小弟弟了！那我也给姑姑压床，姑姑你生了弟弟同我玩好不好？”

他说的是杨家最小的姑娘杨沅成亲时的事，覃御并不知道，也没顾上去猜，只能极其艰难地保持着脸上的笑容，暗里狠狠拧了沈慕一把。那人挨了她这一下全无异色，反而很随和地点着头说：“生不生小弟弟倒也没什么，叫你去是因为你喜欢你姑姑，看起来也还听话——你听话么？”

“我听！”苏诺一蹦离开尹慈的膝头，跑过来紧紧抱住沈慕的腿，仰着头说：“慕叔叔我听话！”

沈慕一本正经地拍拍他的脑袋，说这要看他往后的表现，闹得苏诺从此对他几乎言听计从，见了他比见了尹慈还规矩。

这是真要回京，故而吃过饭尹慈便开始打点行装，因苏诺在一旁跑来跑去碍事，她便哄他去踢球，谁知苏诺抱了球只管眼巴巴地看覃御，覃御不明所以，笑问他要说什么，苏诺嘟哝着说从前都是她陪着一起玩，问她今日能不能也去。覃御没料到自己病着还做过这种事，一时哭笑不得，索性问苏诺她踢得好不好，苏诺立刻点了头：“姑姑虽有些生疏，不过咱们和杨伯伯还有哥哥他们比赛也是有赢面的。”

覃御没听明白，才要再问，沈慕不知何时出现在窗口，迅速替苏诺安排了一场球赛：“你姑姑踢球可不生疏，不信你同你姑姑一班，苏识和我一班，我们来赛一场如何？”

苏诺欢呼着一溜烟跑了出去，覃御还是懵懂，却被尹慈推着去换了衣服，又加上沈慕不停在外头催促，她到底什么也没问成，只能先去后面草地。

往常和杨熙一起玩，杨熙总会让着苏诺叫他赢几回，小家伙也往往劲头十足，谁知这回沈慕偏偏一板一眼，几乎是变着花样“戏弄”对手，苏诺踢得疲于奔命也没进一个球，好容易忍到终场哨声，他一头就扑进尹慈怀里呜咽了起来。

苏识本是获胜的一方，此时却幽幽叹了口气：“慕叔叔踢得很好，可是小子以为，杨伯伯的球技似乎更胜一筹。”

尹慈手微微一僵，忍不住转眼看向覃御，果然见她已盯住了苏识，满眼都是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