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交代(2/2)
4、
早饭过后尹慈来了,沈慕便进了宫。
请安行礼过,倒是傅正先问一句覃御,听说她已好了,安人高兴得溢于言表,女帝虽未多说,却也没怪她。接着沈慕才将铁骑的事说了,女帝得知白络瑜轻易便将铁骑之患给解决了,身心更加舒畅了不少,但她也很快发现沈慕的反应不对,便敛下喜意,问他是怎么想。沈慕并不绕圈子,直接说:“铁骑自来不入外人手,我既姓沈,接管也不是不可以,但司南局的差事还请祖母交给别人吧。”说着也无视女帝骤然间暗沉的脸色,建议道:“司南局的事近来平顺,等秦云回来,上手也容易。”
傅正眼皮跳了跳,暂且将覃御的事放在一边,凝神只听女帝将如何回应。
女帝眯了眼对沈慕瞧一会儿,才笑了:“难为你替我娘家人想着。司南局给了阿云,你又去哪儿?”
“我练铁骑,不一定要在中京待着。”沈慕来时已想好了不瞒着女帝,“正好毓儿也要走,我能陪她一路。”
话音未落,他当胸便砸上了女帝扔过来的一堆奏章。
“蠢货!混蛋!傻蛋!你怎么好意思说自个儿姓沈!”女帝气得浑身发抖,一面不断地将奏章扔过来,一边骂道:“就为了一个痴儿,你连祖宗基业也不要了吗?要做二十四孝夫君,你也看看你有没有那个命去做!你当白圭那么好心,他自个儿拿命养大的孩子,能拱手让了给你?!”
沈慕早已打定主意承受面前这一番怒火,只是听到后来却皱眉,将纷乱落到面前的奏章挥开后,盯着女帝问:“祖母说什么?”
“你不是自负聪明么?这会想不通?”女帝冷笑一声,将书案重重一拍,“你以为苏忌会糊涂到把一个还活着的女儿给装进棺材里去?她的灵柩停了三日,六月的天,连味道都出来了苏忌才肯给她河葬,那孩子分明就是已经没了命。你是亲眼见过的,难道我说错了么?”
沈慕脸色微微泛起了苍白,虽极力克制,手指尖却还是有了抖意。
女帝凭着一口气发完火,忽然疲乏得很,便向后跌坐在椅上,声音再听不出力道:“我不知白圭用了什么法子让她活了过来,可活过来的这个人你当她果真还是你的毓儿?除了那副身子,她与苏家、与你与我早已没了任何关系!”说到这里,她的眼圈倒也红得透了,“你和阿正,你们说我不疼她我认,苏忌你总不能说他无情无义,你可听他何时提过认她的话?”
沈慕沉默。
女帝到底年纪在那里,一通发泄后自觉支撑不住,便不去催沈慕表态,只摆摆手说:“铁骑的责任你不能推卸,但司南局我也不可能交给阿云,这段日子你且去打理铁骑,司南局我和白络瑜借了文隽先来管着,等你在那边上了手腾出空来,这边我还交给你。你既记得自己姓沈,就莫再说出这种伤祖宗心的话来。”
沈慕脑子里有点空,也没去细想这话究竟什么意思,只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待他离开,傅正上前摸一摸女帝的手冰凉,便将她扶到炕上躺了,给她揉着手心按摩着肩臂,好一会儿才见她脸上重又泛起血色来。一回了神,她再开口时又是冷静理智:“便是你再说我说话不好听,也是那个丫头拖累了他。”
傅正眼皮都不动,只淡淡笑:“各人有各人的想头,谁知道对谁来说,什么才是好的。”
女帝错愕,转头看她一眼,本能地想要驳斥回去,出声却道:“她既好了,便带她过来,我见一面。”
傅正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叹了口气。
5、
尹慈来时见覃御好转,欢喜得未语先泪,看她高兴,覃御便没有提起别的,只陪她说说话做做饭理理针线,偶尔问上一两句她在苏家的生活。尹慈成亲一个月来除去为覃御担心,在苏家的日子过得却是舒心得很,苏钦对她颇有些“百依百顺”的意思,苏夫人性情温和不多事,苏忌平日里忙于政务,后来又往平南去坐镇赈灾,家里下人只有那么两房,俱都忠心明事,故而虽说苏夫人有将管家权移交给尹慈的意思,其实上了手她也累不到哪儿去。覃御看她提起苏家时眉梢眼角不自觉带出来的欣悦便知她没说谎,如此也就放了心,想自己要走也走得没甚挂碍。
许是两人一块儿长大也养出了几分心有灵犀,她这边才起这个念头,尹慈下一句便道:“今年清明都是为了我,父亲母亲才没有回去祭祖,只是端午节却不能再错过了,家里已经在收拾,过不上几日……我想要再见母亲怕就没这样轻易了。”
覃御将丫头的手握在掌心,半日方说:“阿慈留下陪我睡好不好?”
尹慈抬起眼睑,眼眶中已浮起一层雾气,嘴角却还含着笑;“阿御也要走了,是不是?”
覃御靠过去将脑袋埋进她怀里,两手环着她的腰不吭声。尹慈也不再问,只将下巴搁在她头顶,泪珠一颗颗落入她发间,哭得十分隐忍。
岳同本是要进来添茶水,不防在门口瞧见这一幕,心下也有些发涩,便回身出去站在廊下,远远望着那方水面发呆,心想伤别离伤别离,这等情绪自己已是久违,原以为此生与它再无缘分,怎么今日倒被两个小姑娘打动了凡心?
尹慈伤心归伤心,却也不会硬要覃御留下,更不会埋怨她,故此很快收了泪,又细问她的打算。待听说沈慕也要一道出京,她先愣了愣,才试探着问:“阿御,你和殿下……”
覃御有点儿不自在,扭着身子说:“我可没求着他。”
尹慈给气笑了:“我自然知道你没求着殿下——你求他做什么?只和先生说一声,谁敢有半个不字?”
“这和先生没关系!”覃御把背朝向了丫头。
尹慈睫毛上还挂着小水珠,心里却越发要笑,伸手一拉她的耳垂:“傻子,你知不知我有多高兴?”
覃御转过身,脸色意外地很郑重:“阿慈,你还记不记得秦伽罗和温净说的话?”
尹慈略蹙蹙眉,不悦道:“外头的浑话记它那么久做什么?”
覃御摇摇头,低声说:“从前我小,这话可以置之不理,如今我早到了出嫁年纪,便是外头不说,你也该知道……我是不能同先生过一辈子的。”
尹慈轻轻吸一口气,握着她的手摩挲了一会儿,才说:“别人的话我自然知道你不会真放在心上,不过你说的也是,没有和先生过一辈子的道理。这事我从前想过许多回,最担心的是你把自己看得太低,便如殿下那里,说是你不能信他,其实不如说是你在害怕,总这样怕,往后的日子怎么过?这些天我问过荀卿,他与殿下自小熟识,据他看,殿下这些年是当真没有过二心的。”
“荀卿?”覃御眼神变了变。
尹慈有点脸红,低声说:“是他的表字。”
覃御垂下眼,半日把她的食指捏一捏。
尹慈还要开口,岳同恰好掀帘子进来,一边笑说:“傅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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