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矛盾（2/2）

一边想，她一边迅速拿捏好语气问了句：“死了？什么时候死的？”

听上去她是在很认真地探问这件事，好像也有点关心，但问题是这个消息并不是很普通的消息，故而她这等反应终是让对面那人心底里狠抽了一把。

因他没出声，温毓心里多少有点没底，等了一时方解释一般说了句：“我早膳过后才出宫，跟着便得了你的信往这儿来，外头的事怎么可能知道？”

回应她的还是静寂。

温毓对着缸中鱼看了许久，待终于不耐烦时，耳边才再度传来熟悉的声音，似是一叹。

“昭明姓沈。”

姓沈？温毓眼里划过一丝波纹，跟着又听到了另一句。

“我也姓沈。”

也姓沈？温毓的牙齿轻轻咬住嘴巴内侧的肉，心中飞快思量。

“昭明要唤我一声叔祖父，她与我算是至亲。”——这句话解了她一半的惑。

略作迟疑之后，温毓干脆抬起头直直盯着对方的背影，冷冷道：“如此说来，那沈家覆亡之时，你这至亲又怎么缩在家里不出头？可见你的本事也不过只是能拿我出出气罢了。”说着竟往石缸边沿上丢了一把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匕首，嗤笑道：“你要替她报仇，随你就是。”

“你……”对面那人豁然回头，露出一张清瘦而皱纹分明的面庞，昭示着这已是一位花甲老人，然而年纪虽长，那双眼睛却清亮犀利，眸光里带有三分阴沉：“你自幼懂事，如今怎么就不肯消停！”

“你帮我查了卫央的勾当，自然我就消停了。”温毓挑挑左边嘴角，那模样看上去很无所谓，也和她的身份明显不匹配：“她安排的人是谁、在哪儿、证据又是什么……你都帮我查出来，我保证会乖乖的。”

“你就那么看重杨熙？！”对方终是被激怒，手边一方棋盒丢出去，一连砸断了两根竹竿才响起哗啦啦的棋子落地声。

“至少他救了我的命也救了我的名声！”温毓的脾气也忽然暴发了出来，双目毫不示弱地回视着那两道冰冷的视线，“可你除了让我在全天下人面前颜面扫地、对我撒谎之外又做过什么？！你说了不会让尹慈好过！”

少女面色苍白，眼里却布满血丝，宽广的袖口拖进石缸浸湿了半条衣袖，她却毫无所觉，这副绝望而愤怒的模样到底打动了棋盘前的那人，他慢慢将目光收回，语气不自觉地缓下来，说出的话却仍含有责备：“尹丫头与你无冤无仇，你这般针对她是为什么？”

温毓努力平复着呼吸，忽地笑了一声：“尹丫头？原来和她很熟么！倒也难怪。”

那人微微蹙起眉，犹自看得出年轻时几分俊美的脸上露出不悦来：“温凝丫头，莫要胡乱迁怒！”

“别叫我温凝！”这个陌生的名字彻底粉碎了温毓的自制，一边喊，她竟一把抓起石缸上的匕首掷了出去。

她没有练习过，扔得自然没有准头，但那人仍被吓了一跳，忙起身躲过，旋即斥道：“我与帝君之间的事自有分寸，但那日为尹丫头送亲的是乌骓，我没事去招惹白圭做什么？！”

温毓闻言倒是怔了怔，片刻之后突地笑出了声：“不敢惹？怕是晚了吧？那小畜生不是已经被你杀了么？”

方才还是剑拔弩张的气氛，她这一笑着实诡异，对面那人皱皱眉，别过视线似不欲答，却听到温毓又问了一句：“你的胆子有多大我且不管，我只问你，那畜生一死覃御就生了病，中间可有什么缘故？”

这个问题……那人瞥见温毓的眼里有不正常的晶亮，略一沉思还是摇了摇头：“有没有关系都没关系，你不必多虑。你放心，我先前说过的话还作数，今年内定能让你与阿慕完婚。”

“完婚？”温毓眉眼微动，继而拖起半浸在水中的袖子摆了摆，心不在焉地道：“你还没看明白么？覃御生了病，慕哥哥连司南局的差事都要扔了，他怎么可能娶我！”说罢又往前斜睨一眼，冷笑道：“再者说，你想让我嫁谁便嫁谁？”

“你不愿意？”那人扬了扬眉。

“我不愿意。”温毓答得毫不犹豫。

又是片刻沉默后，却轮到那人笑了。“丫头莫要骗人，杨熙固然不错，阿慕却是与你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情分，你便是讨厌这世上的所有人，也不可能厌烦阿慕，更不会不愿嫁他。”

一股被戳中心事的无措与慌乱让温毓无法回应或反驳对方，而她对面那老人也不再多言，林中沉默之际，一个突兀的声音忽然闯了进来。

“沈慕到死也不可能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