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矛盾(1/2)
1、
要说卫央心里最大的隐痛是什么,还真不是吴家那个不着调的婶母,而是苏钦。说实话从那回一同送亲之后,卫央也觉着自己和苏钦之间有了默契,谁料想那苏钦的心竟似铁打铜铸的一般,把她的少女情怀撩拨起了头,却又毫不在意地弃诸脑后,让她生生受了这么多年的煎熬。好容易一切随着她的出嫁而隐埋下去,好容易她可以面对尹慈时不那么嫉妒欲狂,不防今日竟被昭明揭起了旧伤疤!
其实她这回没想过来,是温毓说她和怀安公主都不来,宫里没人出现不好看,她没办法才来的。温毓同女帝求了情保住了她的命,她如今仰人鼻息,多少总要听点儿话。虽说有温毓的把柄在手里,可那同样又何尝不是她自己的把柄?只要不是要死要活的坎儿,没必要常拿出来碍别人也碍她自己的眼,所以昭明给的这一场气,她也就只好受着。
沈无胥若不是怕惹恼了尹慈,只怕那句话就当着尹慈的面说了,这会儿说完见卫央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不回应也不恼怒,心下未免无趣,也并不甘心,转而又说起了吴家。她回京日子不长,中京的八卦消息却打听了一箩筐,早忍不住想说道了,别人家的事说来总有这个那个的顾忌,卫央的事却是可以敞开了随便拿捏,她半点儿心理障碍也没有,说到得意洋洋处,还会以对方那铁青的脸色为乐。
卫央如今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些日子都被帝君强行拘在宫里,而吴差对此竟一声质疑也不敢说,连个信儿都没往宫里捎过,要不是沈无胥今天提起,卫央都不知道自己那夫君已然将风月场中的粉头儿弄到了家中——还不止一个。
要真说起来,沈无胥虽有公主名头,也是大齐如今的大妃,地位看着足够,但当下的中京权贵圈子里却没多少人真把她当回事。一则她是承德帝君的公主,承德帝君自己都倒台了,一个女儿又有几斤分量?二则现在的女帝对她不过是面子情分,其实未见多少看重;三则大齐的实力大不如前,帝国的妇人们面对大齐人时也不自觉地生起一股自豪感,又岂会奉承昭明一个外嫁女?何况还有人很敏锐地指出,沈家如今唯一受重用的沈慕至今没来看过这位姐姐,如此一来众人更没了顾忌,宴席上除去那些官场新秀以及地位不是很高的官员内眷外,也就只有卫央和温氏捧沈无胥的场。
卫央是迫不得已,温氏则纯粹是闲的。中京贵族圈儿里精明人多,温氏头上虽顶着个“秦”字,混得却也算不得好,平日里来来往往就是那么几个人,早闷得发慌,如今来一个还挺奉承她的沈无胥,她当然通体舒坦,哪怕眼看着沈无胥对卫央的讽刺越来越过分也不去制止,反而跟着起哄,间或还要帮腔补充一两句。
说着说着,又说到了卫央的嫁妆。卫央这会儿已然从指头尖儿凉到了心头,也不去听沈无胥都在说什么,只当自己是段儿木头,坐着死不吭声,偏生温氏很有兴致地和沈无胥一递一句,又说起尹慈前些日子出嫁的场面是何等低调,再进而提到去年温毓的婚礼是何等轰动,末了不知怎的就把话头扯到了陈年往事上。
原是温氏说亲眼见到温毓嫁妆里有十斛珍珠,那珍珠每颗至少也有拇指肚那么大,最大的一手都握不过来,明晃晃的着实动人心。这话沈无胥就不是很爱听了,她出嫁是和亲,嫁妆给得也很足,但她那嫁妆多是米粮铁器丝绸等大齐短缺的物资,算帝国对大齐的“赏赐”,并不属于她本人,属于她自己的都是按着规制来的,不少可也不多,珍珠只两斛,且至多不过龙眼大小,因此温氏话音刚落,她立刻便哼了一声:“这算什么?要论嫁妆,谁比得过前头我瑞临姑姑?听说单是她那所有嫁妆箱子上就都镶着三五颗夜明珠,晚上关了门,库房里都似冒天光一样,再没那样好看的。”
温氏倒未必听不出昭明话里的酸味儿,但也被这话勾起回忆,便点头说:“这确实比不得。瑞临公主出嫁的排场我也是见过一二的,那是没的挑。谁叫咱们帝君只那么一个闺女呢?”
沈无胥挑挑眉,不知想起了什么,似笑非笑道:“可不是?瑞临姑姑的福气可实在是大到了没边儿,莫提她,便是她的女儿刚生下来也有了公主名分,毓成宫可不就是给那小公主盖的?温毓倒有那个脸面也往里住!”
温氏再蠢也知道这话题该打住了,便只讪笑喝茶,沈无胥却被脑子里刚冒出来的那个旧闻激得有点刹不住,权衡片刻,还是故意叹了一声:“可惜了那小公主没福,这才叫温毓鱼目混了珠。不过要说起世事无常啊,我看这还不算什么,夫人比我年长,有一事我倒想请教:听说早先平江侯原与长宁侯关系极好,这事可是有的?”
平江侯是温毓的外祖父,而长宁侯……卫央再要装作充耳不闻也忍不住变了脸色:长宁侯可是她祖父!昭明这话是什么意思?
温氏也瞅了卫央一眼,有些语焉不详:“京里侯爷就那么几位,想来该是差不到哪儿去。”
沈无胥才不在意她的不捧场,只摇着扇子笑道:“夫人既这样说,那自然是不差的了。您想想,平江侯的外孙女成了公主,长宁侯的孙女却成了伺候公主的丫头,还有比这更有趣的么?”
卫央的嘴唇都咬出血丝来,沈无胥却犹未尽兴,拉长了音调接着道:“便是这也罢了,最出奇的还是……那长宁侯的获罪,可是同温毓大有干系。”
倒不是温氏不信昭明,她信是信的,毕竟昭明从小在宫里长大,宫中秘闻听得多些也不稀罕,只是昭明此刻说的这事儿实在不能算个吉利事儿,况且卫央那脸色她看着也着实瘆人,便忙道:“您这话说的,长宁侯抄家那会儿公主还是个奶娃娃,能有什么干系!看时辰这也该摆茶了,公主不如出去招呼一下?”
今日的宴席算午宴,最让沈无胥好奇的尹慈略用了一点就走,她只能退而求其次把注意力放在卫央身上,也无心招呼其他人,便安排她们听戏去了,算算时间,这时的确该出去露个面,她便也不曾多说,从善如流地打住话头,一笑站起了身。
又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头栽到了地上。
大齐的这一趟和睦友爱之行,最终便因为大妃的猝死,而演变成了一出影响颇广的闹剧。
2、
九楼实在是个很能激起人的探究欲的地方。第一它很大,第二它的布局很复杂,据说连此间帮工的人也不能完全了解其全貌,第三它的主人和庆余楼的主人一样,身份从来成谜,按理说单是这一点应该就足够叫许多人避讳,可事实上九楼接待的多半儿还就是达官贵族。
温毓在九楼也有长租的院子,其名曰未名,是她闲时以吴楚燕家三公子的身份定的,到这儿来时她也常作男子打扮。往年一般她一年也来不了一两回,今年这才三月里,她便已三次踏进,着实有些频繁。不过她也不担心被人知道,因为她来时并未走大门,都是从自己宫外私宅的地下通道过来,便捷得很。
这几个月来她都不很亲近明嘉和曹嬷嬷,出门也不大带着那两人,对此帝君并没什么话,她也就装作没所谓。地下通道的事是铁骑告诉她的,她实实在在没有想到中京地下居然还有这样一道风景,当看到那座黑暗而广阔、错综复杂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城池时,一种视野骤然被打开、胸襟为之一震的感觉让她的心情也随之豁然开朗,自婚变之后一直带着的压抑晦暗居然莫名由此去了一半,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她甚至对帝君的态度都不是很在意了,一心扑在了外面的世界上。
她不是很确定这个给自己打开了另一扇门的人是谁,但她很确定他的确很有诚意,因为对于她之前那几个要求,那人都完成得很不赖。
未名里头有一方不小的水面,水中一片土洲,洲上一丛竹林,她前两次见那人都是在这竹林中,今日上了土洲,果然看到一个人已背对自己坐在了那方棋盘前。
温毓虽年轻,自幼却见多了人和事,又蒙女帝亲自教养,心性莫说比一般女孩儿家通透,便是比年长的男子也不差多少,此时望见那人,也只一抬眼皮,并不出声招呼,径自在一旁竹凳上坐下看石缸里的鱼。
沉默持续了没有多久,最终还是对方先开口。
“昭明死了,这事你知不知道?”
温毓立刻意识到这人的声气与以往不同——以往他在面对她时总是十分温和,今日……这是带了些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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