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要她痛苦（2/2）

既是血，就不是正常死亡。

想来也是，它才刚刚成年，哪里可能轻易就死了？

覃御将心中酸痛愤怒的冲动硬压下去，异常冷静地在毛毛身上一寸一寸检查起来，很快在猞猁的下腹部发现了一个明显的伤口。她在伤口周围轻轻按了按，随即反手将发上那支银簪拔下，用它小心翼翼地从伤口里挑出了一团乌黑。

秦坚在看到那银簪时眼皮不受控制地抽了抽——若他没看错，那簪子应当是和白络瑜常年插在发间的那一枚一模一样，至于是不是同一支，目前来看倒不得而知。

淳于氏说了几句话都不见覃御半点回应，不觉先是感到诧异再是生气紧接着索性就当看戏，看那少女有条不紊地在那具脏兮兮的野兽尸体上上下其手，看她毫不在意地废掉一支好端端的发簪，看她在猞猁那个丑陋而污秽的伤口上捣鼓，看得有点儿想吐。

秦伽罗倒没有那么反感毛毛的尸体，但她确实很不喜欢覃御，当然也就不喜欢覃御这番举止，两度开口嘲讽，奈何非但没换来覃御半眼回顾，反得了秦坚的一个严厉眼神，只好咬着嘴唇不再说话。

温氏一向闲散，近来正热衷于回娘家讨论温净的婚姻风波，反而不太关心自己夫家，但听说这事后她仍火速赶来，凑在一旁见公公与二嫂接连吃瘪，心下不觉暗爽，抿嘴笑道：“果然是白相养出的姑娘，这气度着实非同一般，便作男儿打扮也是极风流俊俏，倒似连咱们阿云都给比下去了。”

淳于氏管不了覃御，管一个弟媳还是绰绰有余，当下便冷冷道：“阿云什么时候是靠皮囊混日子了？你是阿云亲亲的三婶，别人往他脸上抹黑你还要帮他洗白，怎么自个儿倒坑起亲侄子来了？”

温氏给噎得够呛，想要反驳却被秦坚打断了：“老三家的没事就回去歇着，这里且有你嫂子料理。”她胆子再大也不敢反驳公公，只好怏怏而去。

她前脚刚走，覃御后脚就抬起头，对侧面一个仆妇打扮的婆子说了声：“水。”

那婆子一时没反应过来，秦坚却迅速补充一句：“去打盆清水过来。”婆子这才明白，忙应声去了。

覃御心下知晓自己这般做派不合礼数，但她这会儿实在分不出寒暄的心思，便只是呆呆跪坐在地上等水来，秦坚等人亦默契般地不曾开口同她搭茬。

小姑娘今日将乌发一丝不苟地束在头顶，穿件颜色极深的墨绿暗纹交领长衫，身量修长如清新的细竹，举止沉稳而灵活，一望而知是个朝气蓬勃的利落人，单这股气质就很讨人喜欢；一张小脸儿细腻白皙，眉长瞳墨鼻如玉雕，相貌自是绝佳，但更难得的是眉眼之间有股静谧的神气，看得出虽有焦急悲痛之色，却并不怎么外露，这份心智在年轻女孩儿身上并不多见。秦坚上次见她时只将她看作白络瑜的附属，所以并未多加关注，而这会儿说句实话，若非事先知道眼前这是个女孩儿，单凭这份仪表与神态而言，秦坚恐怕真会认为自己看到的是个美少年。还是个很眼熟的少年——如此风神飘逸的人物，原就是一辈子见过一回便难忘的。

水盆很快被端来，覃御提起精神，用银簪挑着那团乌黑往水里涮了涮，待血污散尽，很快看清楚了那东西的真面目。

秦坚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到她手里的簪子上，脸色也忍不住变了变，正欲开口，覃御却已取出帕子擦净隐约发乌的银簪，并将其插回发间，跟着……又弯腰将猞猁扛在肩上站了起来。

淳于氏往后退了半步，秦伽罗瞪大了眼睛，便是秦坚亦有片刻愣怔，竟无人想起对覃御临走前那微微的颔首有所回应，都只是眼睁睁看着她大步出了院子。

那姑娘的背影刚刚消失，一脸惊愕的秦仕便急匆匆出现在院门口，隔得老远便问：“父亲，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我看见有人从咱家背了只死猞猁出去？”

3、

秦坚将秦仕叫去了外书房，秦伽罗则陪着母亲回后院。直到进屋坐下，淳于氏犹自捂着胸口，对身边的女儿嘀咕说：“想不到我这辈子还能见到这样的事。”

秦伽罗也很震惊，但同时又有些隐隐的嫉妒与欣喜。嫉妒的是沈慕居然与覃御同养一个宠物，欣喜的则是那两人之间的联系又断了一丝。她也没想到掩饰，淳于氏看到她的脸色便已猜到她在想什么，忍不住暗暗摇头，岔开话题问：“你三婶近来在忙什么，你知不知道？”

这个突兀的问题将秦伽罗的神智拉了回来，她愣了愣才说：“三婶？她在做什么？”

淳于氏抬手扶额：“往后你自个儿当了家，也要这般做一个甩手掌柜么？”

秦伽罗一时尴尬一时也有点酸涩，耐着性子笑道：“母亲教导的是。我想起来，这几日都听说三婶常往娘家跑，难不成温家又出了什么事？”

淳于氏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道：“说你比前机灵也不假，可要说十分机灵，便是我做亲娘的也不敢帮你撒这个谎。”

秦伽罗闻言垂下眼睑，脸色微微泛了红，淳于氏看见却又有点心疼，只得将她拉在身边坐下，接着说：“也怨不着你，温家如今还没拿定主意，自然不会轻易把消息露出来。——你知道温净前些日子定了方家的亲事是不是？”

秦伽罗点了点头，眼皮一动，似乎有点不自在。

“你放心，我不是要说你。”淳于氏气得笑了一声，慢慢解释道：“尹家郡主出嫁那一日不是死了几个人么？听说那位方纪方大人原也在遇刺之列，不过他命好，他那独子为他做了肉盾，所以性命无虞，只是那位方公子就不好说了，你回来之前，刘大夫还说他往后只怕得落病根儿。”

她说得隐晦，秦伽罗想了一会儿才想明白，忍不住抬起头问：“温家不是想退亲吧？”

“这有什么稀罕？”淳于氏笑了笑，“可惜温净好端端一个嫡长女，算着这回就退了两门亲，往后可不难些？”虽如此说，她对这一点却是喜闻乐见的，自家女儿纵是个大龄“剩”女，可要真论起名声，比那退亲两遭多少还是好上那么一点的。

秦伽罗怔了怔，不由叹道：“要说温大人他们也算是千算万算了，偏净儿运气不好！”

淳于氏不置可否，心道运气不好是一回事，人品只怕又是另一回事。当日和方家定亲之前温家不知舍了多少脸皮造了多少势，生生把温净和方卢塑造成了一对天作之合，现在要翻脸，那就是活生生的打脸哪。不过温家从前这种事没少做过，想来他们自己臊一阵子就算完了，别人磨再多嘴皮子，说到底也碍不着。淳于氏从做姑娘时就看不惯温家人这份明知大家都知道他在揣着明白装糊涂也会理直气壮一本正经地装糊涂的风气，可她嫁过秦家来没两年，温氏不也照样进了门和她做妯娌？

说话间外头忽响起匆匆的脚步声，很快，有人在门外高声笑说世子的信到了，淳于氏喜得当下便将温家人抛在脑后，起身吩咐贴身嬷嬷去将信接进来，迫不及待地拆开看了一遭。

秦伽罗等不及，也偎在母亲身边大致浏览了一遍，看罢忍不住与淳于氏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脸上的担忧之色。

兰江涨水，南方已有多处遭了小灾，眼看一场大灾不可避免，而恰好秦云与苏仪他们就赶在洪水区，不敢贸然上路，只怕近期无法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