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那么多阿姨(2/2)
尹慈给白络瑜要过去当了几年的丫头,他今日的缺席看似冷淡,却也不显得那么重要,因为出嫁队伍由乌骓来保护。
当那两队身穿玄色制服,只在腰间象征性束了红腰带的乌骓出现在尹家门外时,尹家人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尹学政再三和那面目寡淡的长官交涉了许久,对方始终客客气气却又始终毫不松口,坚称是受了白络瑜的吩咐,又从女帝那里得了口谕,这事儿真没的回寰余地。到了也只能是尹学政无奈,终归不敢误了出嫁的吉时,只好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都是因为自家女儿在白家长大才有这待遇,一边忐忐忑忑地看着乌骓簇拥着花车去远了。
也不怪尹宗悫惊吓。乌骓是司南局最精锐的护卫,论身份虽比不上帝君的龙骑兵,但他们平时做的却是抄抄家通缉通缉官员杀杀亲贵一类的事,所以在百官眼里,他们带来的阴影其实要远重于几乎打不到交道的龙骑兵。尹宗悫本人一来对乌骓甚至司南局的存在始终存有非议,二来又不想得罪人,当然不愿意和这些煞神扯上关系,只是他此时并不知道,若没有这些乌骓,他女儿今日的嫁途险些就会步了温毓后尘。
家中的喜事并没有过多耽误苏忌的正事。苏钦与尹慈一日礼成三朝回门,苏钦算算还剩十天的婚假,苏忌却在婚礼次日就坐在六部大堂办公去了。十几年过去,不少人再次目睹苏忌与白络瑜一同站在殿堂之中,又有许多官员是头一回看到这般景象,不管是惊叹的惧怕的爱慕的还是欣赏的,一时半会儿新鲜劲儿倒是不容易过去,一连数日上朝都十分整齐,几乎没人告假,连女帝都哭笑不得,背地里和傅正牢骚:“你瞧瞧,也不知这是我的天下,还是他们两个人的天下!”
傅正熟知她心思,也不甚在意,只笑道:“两位相爷既甘愿为陛下驱遣,大伙儿自然明白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话很好听,女帝却不是听个好听话就满足的人,当下冷笑道:“甘愿?白圭说要把乌骓弄去给德阳送嫁,你瞧瞧那个阵势真像是来讨我的允准的么?那分明就不过是同我说一声罢了!”
傅正却还是笑:“难道您不疼郡主、没打这主意?您气的其实不过是相爷抢了您的先吧?”
女帝给她说中心思,口里却并不服软,冷笑道:“我有那么小家气?他的乌骓把我的龙骑兵衬得一无是处,你以为外头的人会怎么想!”
龙骑兵没有护住温毓,乌骓却护住了尹慈,这点联系外人未必看得出,傅正如何看不出?但也只有轻叹:“郡主虽无事,外头到底死了那么多人,谁会想到这里来?且相爷他老人家自然是有分寸的。”
别的不提,女帝忽然被“老人家”这三个字逗笑了,“你看着他那张脸,居然说得出这话?”
傅正微笑不语。白络瑜能过了二十年不变容颜,谁又能说他这样子不是过了三十年、五十年、一百年甚至一千年的呢?他真的不年轻了。
女帝被她这一笑触动心肠,慢慢收起笑容,放下手里的折子往窗外的松树上看了一会儿,方低声说:“我从前的愿望,不过是等自己死的那一日可以儿孙绕膝,一家人和和睦睦,谁想到就这么点微不足道的念头都有人看不过眼,随手就给我打个粉碎,永世不能复原。”
傅正几乎是反射性地酸了鼻子,忙垂一垂眼掩饰过去,缓过劲来才笑:“我倒觉着,能流芳百世也不坏。”
听她又说出“我”来,女帝笑一笑,淡淡道:“你想去白家,只管去就是,我不会拦着你。”
傅正心内剧震,再也掩饰不住,定定看了女帝好一会儿,女帝却不理会,只瞧着手里的奏折慢条斯理地说:“从前竟是我错了,孩子还是要像白络瑜那么养,养得光明正大气象广阔才像是我的血脉,这般小心谨慎气量狭隘……莫说是他,便是我也看不上。”
这说的是温毓。傅正迅速低下头,一声没吭。女帝从眼镜上缘瞟她一眼,冷笑道:“我知道你不服,阿毓做出这等事来不但小气而且阴损,更将我视为无物,我却连训诫也不曾有过,并不是因为我溺爱她,而是她大了,不比小时候说错话做错事教一教就能改,我罚得越狠她反而越恨我。既已于事无补,我又何苦给自己招个仇人?”
话是有理,可总这么晾着不管也不是办法啊!傅正心里叹口气,知道女帝是难住了。都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温毓从小听话乖巧,这回捅的篓子真不可谓不大,若不是白络瑜与苏忌天天不缺席地出现在太和殿和六部大堂,只怕朝中早已人心浮动、京城早已流言四起了。一日之内死了五个三品以上的重臣,放到什么时候都不是玩笑啊!
屋里静了一时,方再度响起女帝无情无绪的声音:“听说她爱玩爱新鲜,你拣几样细巧玩意儿送去,她要和你投缘,你便陪她多说几句话,我这里且不必你伺候。”
傅正小心翼翼地应下,正欲告退,女帝忽然又道:“若见了阿慕,就说阿毓这里很好,他心里既另有打算,和别人很该撇清些。”说完却又否定了自己,语气有些自嘲:“罢了,不过是我自己多嘴,阿慕是个好孩子,孰轻孰重孰远孰近他自来分得清。你且去吧,只叫他别过于劳累了,这事本就不该撂在他肩上。”
傅正应下后又等了一等,见她再无别话,这才倒退着静静出去了。
3、
秦伽罗今日面圣的要求再次被驳回,她却不甘心就走,在外头晃荡了好一会儿,好容易看见傅正,忙飞跑过来搀住她的手臂,哀哀求道:“好嬷嬷,姑祖母已三日不见我了,您真的不能替我说句话么?”
傅正近来也很纳闷这位骄横单纯的大小姐居然能变得这等柔软耐磨,只是她也深知年轻人心性不定,区区两三个月的功夫还难以下定论,便稍稍撤撤身子,低头笑道:“大姑娘多虑了,只是近来朝中事多,陛下忙碌了些,这才疏于对大姑娘的教导,还望大姑娘体谅才是。”
“嬷嬷千万别这样说!”秦伽罗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姑祖母日理万机,我来本就是打扰她了,怎好说是她老人家对不起我?还请您收回这话,往后也不要再说了!”她边说边正儿八经地行礼,傅正忙避过去又扶起她来,好言好语劝道:“是奴婢失言了,还望姑娘海涵。姑娘一片孝心,陛下自然是清楚的,只是不急在这一时罢了。”
秦伽罗无可如何,迟了迟方咬着嘴唇说:“我也不是非要在这几天打扰,只是那些事祖父也同我说了,我……我想到祖母这样辛苦,所以想来陪陪她老人家。”这话说得十分恳切,傅正听得纳罕,秦伽罗却又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道:“我只怨我自己太笨,在正事上不能替帝君分忧,便是闲了要逗她一笑也不会,空有一腔傻乎乎的热情罢了。”
傅正倒不怀疑她的诚意,只是也确如秦伽罗所说,她在这里基本没什么用处,反而碍事,便也不提别的,只安慰两句,就要叫人送她走,秦伽罗却摆摆手,同她说起了另一件事:“听说卫央在宫里,嬷嬷,我能去瞧瞧她么?”
傅正笑了笑:“大姑娘请恕奴婢多言,可奴婢从前并不记得大姑娘与卫郡主情分深厚。”
秦伽罗垂下眼睑,颇有些赧然的神色,语气却坚决:“您放心,我再糊涂,也不至在这时候去看她的笑话。那我成了个什么人呢?我就是想着她挺可怜的,一个人孤零零长大,好容易有了身份又嫁了人,却碰上这种祸事,也实在……太倒霉了些。”
这话说得实在。傅正打量她一眼,笑容又深了些,爽快点头:“大姑娘仁慈。既如此,您且去同郡主开解开解也好。”
眼看那姑娘风风火火地同内相一道去远,傅正方收回视线,转身忙自己的去了。
尹慈大婚那一日被刺的几名重臣之中,最令女帝光火的便是刑部长卿吴青渚。吴青渚头七未过,女帝便将卫央接回了宫里,外人都说这是她怜惜卫央,傅正却并不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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