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谁知你要亲我(2/2)
“毗罗多叶。意思是生得十分美貌的战神。”白络瑜说完眯了眯眼睛,“倒没想到他们也能想出这样的词儿。从前那都是什么话!”
从前?覃御微觉茫然,白络瑜却觉着自己说得太多了,便没解释,转而笑道:“不过有一项他远不如阿慕,便是在女人上头,他一直十分糊涂。”
世间或许再无人比白络瑜更懂女人,他喜欢一个女人的原因千奇百怪,接近一个女人的方式五花八门,与女人相处的心态从不单一,离开女人的时机也叫人防不胜防,覃御怀疑他至今尚未用完他那所有的理由与借口;而对于男子,可能也没有人比白络瑜更了解了,他是个懒得掩饰的人,常以剖析自己剖析别人为乐,因而所有那些男人不会宣之于口的念头覃御自幼早已耳熟能详,比如男人的自大与软弱如何恒久并存,比如女人如何难以摆脱附属品及炫耀品的性质,比如新鲜感如何难以抗拒……等等。听得多了看得多了,她对“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一类话也就越来越兴味索然。“不知所起”倒是真的,情爱的缘起多半无甚根由,轰轰烈烈的背后实则一团乱麻,谈不上多少美感,“一往而深”又难以实现,所以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这种事值得万口传诵甚至奉为佳话——这还不如那种出复色山茶的花匠来得叫人信服呢!
也因此,听白络瑜说起杨熙这项“缺陷”,她便无甚兴趣,因恰有山风拂来,她无意间瞥见山下风光,倒是升起一个念头,忙捉了白络瑜的袖子,又往雉堞以外看了一眼,目光中流露出期待之色。白络瑜会意,一笑将她抱在怀里,足尖轻点,便轻飘飘地掠过了雉堞。
覃御伏在他肩头,坠落之前远远看到一个内相正气喘吁吁地跑来,不觉扬起嘴角,心道可当真不巧啦!
席谆奉命是来请白络瑜的,因女帝吩咐得急,他已是没命地跑过来,孰料还是晚了一步,只瞧见白络瑜和覃御的背影在雉堞后一晃而过,顿时吓得直扑过来,伏在雉堞上向下一望,脸上顿时变惊慌为震惊,半张着嘴巴许久忘记合上。
万株青松如层层鱼鳞笼罩了这片并不高峻却也足以叫人目眩的山崖,而在青松之上,如游龙如白鹰,轻轻缓缓飘飘摇摇,那个白色的影子正以柔软而狭窄的树尖为支点随心所欲地向下迤逦而行,动作间看不出半点停顿与滞涩,竟好似是……
飞了下去一般。
这是覃御自幼最爱玩的游戏,她玩得最大胆的那回是抱着白络瑜的脖子从天罗峰迎仙台上跳下去,那种急速下坠的感觉非但没有吓着她,反而让她十分兴奋,对白络瑜的崇拜之情也达到顶点——只是自彼而往,这种感觉便一直在走下坡路了……
白络瑜稳稳落入一片柏树林所包围起来的野花中,原以为覃御会高兴地蹦下来,谁知那人依旧伏在他肩头,呼吸稳稳的竟睡着了。他想她昨天一定没有睡好,便也没有唤她,而是跃上浓密的树间,倚在枝上等她睡醒。此地隐蔽,周遭偶尔传来巡逻护卫队的马蹄声,又有尖细的内相声音夹杂其中,听起来似乎是正在寻他,语气颇为急切。
覃御睡得不很安妥,中间悸动两回,眉心蹙得很紧,嗓子里有近似于哭泣的哼声,白络瑜轻轻哄了几声,她也都安静了下去。但第二次这样闹过之后不久她就醒了,两只眼睛空洞洞地看看头顶密匝匝的树枝,又看看近在咫尺的白络瑜,片刻后恢复意识,扬起嘴角朝他凑了过来。
她原是要亲他的脸,谁知白络瑜转了转头,她没提防,收势不住便贴上了他的嘴唇。柔软而又温暖的触感通过双唇传入大脑,她愣了一愣,瞪着眼睛与白络瑜对视一会儿,方忙不迭地后撤,二话不说先抬袖子把嘴巴擦了几遍,又顺手拍了白络瑜一把。
白络瑜却似乎很无辜:“我以为你是惊着了,谁知你是要亲我?”
覃御很小的时候白络瑜偶尔作弄她,会将她抱在膝上一本正经地说:“阿御啊,我们来比赛看谁亲对方亲得多好么?”她于是就傻乎乎地抱着他的脸乱啃一通,连嘴巴也不会避过。后来他告诉她尽量不要亲嘴巴,她虽不解,但也确实听了话,再后来有了董伯娘的教诲,她又模模糊糊有了羞耻心,当然就不再配合他这么玩了,别说嘴巴,脸都不怎么碰。这次心血来潮却出了这么个“事故”,她终究不能完全相信白络瑜,便不理他,转身跳下了地。
白络瑜也跟过来,本想牵她的手,她躲开不给他碰,快步走出两步,却听得背后没了声音,回头看过去,只见那人正站在花丛中一动不动,那脸色竟似有些委屈与失落。她对他仍有怀疑,但看着这张脸却也无奈,只得将手伸了过去。白络瑜迟了一迟才慢慢走过来,看表情像是不情不愿,握了她手的力道却很不弱。
一路上山,中途碰见急得恨不能自杀的席谆,那人险些哭出声来,立刻回禀说女帝请白络瑜过去,已找了他好一时了。不过这内相急虽急,态度却依旧恭谨,只管陪笑相请,一句让白络瑜走快些的话也没说。倒是覃御看他可怜,便扯扯白络瑜的手,他停下来看看她,说:“若累了,就叫人带你去闲庐,今夜若走不成,我们住那里。”覃御点头答应,看着他走了。
4、
生生殿里外没有一个多余的人,席谆也只是将白络瑜领到院门口就止步不前了,他也不问,神色自若地穿过院子,径直找到了正在小佛堂里数念珠的女帝。
听到白络瑜的脚步声,女帝手里的念珠飞向了对面的墙。
白络瑜连眼皮也没有抬一抬,只管看着手边几上那一幅画。那画像是被揉过,皱巴巴的抻不平,纸上的那个人却依旧面目清晰,长眉冷目高鬟素钗,不怒而威的神色跃然纸上。
“阿御向来很会画人物。”白络瑜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听起来略有点单调,“把你的气度画得很好。”
女帝怪异地笑了一声,声音听起来阴沉,细察却有些微的颤抖。“我以为她连骨头也化了,谁知她却活生生站在我面前,还是像从前那样怕我!”
白络瑜还是看着那幅画,心里起了点疑惑。他不太明白为什么女帝能够以区区一幅画来作出如此肯定的结论。
女帝的呼吸声停顿了片刻,跟着,她又再次绵长地吸了口气,呼气时没有忍住,眼里的泪汹涌而下。然而即便如此,她的声音仍然奇迹般保持冷静清晰。
“你不记得了吧?你自然不记得。可是她记得。她记得在杳儿出殡那天,我穿的是什么衣裳、插的是什么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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