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妆(2/2)
3、
杨澈扑在覃御怀里一顿大哭,覃御安慰了她好一阵,又仔细瞧了瞧她额上的伤,不免叹了口气。杨澈顿时哭得又厉害了,边哭边说:“阿御,我如今是个丑八怪了!我配不上苏锦,我谁也配不上了!”
她这一哭,众人方觉原来她的心结始终未解,也都有些惋惜。覃御笑道:“你对他这样没有信心么?我看他还好。若人家并未嫌弃你,你岂不是冤枉了人?再者……我看这也不算什么。先生与我说时我还以为多严重,此刻看来,大可修补。”
杨澈瞪大眼睛,边哭边问:“阿御,你……你说什么?这样还怎么修补?你莫哄我!”
覃御笑笑捏捏她的鼻尖,温声道:“哄你做什么?你且随我来,我们回房去说。”说完看了尹慈一眼,又看看余下三人,笑道:“阿慈,问问几位的意思,愿留下的便陪着阿澈,若累了的便先送人回去。”
尹慈对上她的目光,忍不住眼里一酸,忙咬咬嘴唇答应一声,勉强道:“书房收拾好了,你和阿澈且去那里,我一会儿就来。”
覃御走后,苏仪第一个问:“阿慈,怎么方才阿澈的那些靶子都是覃姑娘射的么?”尹慈笑笑不答,只问她是走是留,苏仪连忙摇头:“我是要留下来陪阿澈的,你问两位萧(肖)姑娘即可。”肖馥面露难色,尹慈便没有问她,只笑道:“既如此,我便先送两位回杨府便是。”
萧格格其实有点儿想留下来,但她此前同覃御发过脾气,这时总不好意思见那人,而且她这些日子与肖馥同出同入,不好撇下人家一个,便也没开口。
尹慈送完人回到书房,杨澈立刻紧紧捉着她的手臂说:“阿慈,阿御说可以在我额上刺青来遮盖这道疤,你瞧可行么?”
“刺青?”尹慈微觉吃惊,忙问覃御:“阿御,你什么时候学会刺青了?”
“我哪里会?”覃御摇头道:“是先生。先生手上的玫瑰花不就是他自己刺的么?我看很好。”
“先生答应了?!”尹慈更加吃惊了,眼神有些微妙。
覃御虽不知缘故,但也确实能觉出白络瑜不大喜欢杨澈,背地里还和尹慈讨论过这事,所以很明白丫头这话的含义,便笑道:“确然应了。现下就看阿澈的意思。”
杨澈抬手抚着额上那道弯弯曲曲的疤痕,心下一半期望一半却又担忧,迟迟不能开口,覃御等了一会儿,便道:“是我没想周到,阿澈,不若我先将花样画在你脸上,你看一看再定夺吧。”
很快,尹慈调好了各色水粉,覃御拿最细小的工笔蘸着水粉轻轻在杨澈额上作画,不过两刻钟的工夫便绘好了一枝红梅。她的用色和布局都很妙,画出来的枝桠因循疤痕而来却又极其自然,红梅或热烈盛开或含苞待放,在小小的额角绽放出灼灼生机,看得苏仪忍不住轻叹:“阿澈,太美了!”
杨澈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左看右看,眼里终于露出笑意,覃御又说:“这画可以撑上几个时辰不褪,阿澈回去同令堂与令尊说一声,再问一问苏夫人和苏锦的意思,明日答复我也不迟。”
这一天尹慈便和覃御一道歇在了这里,覃御原以为丫头会有许多问题,孰料尹慈除了伺候她便是絮絮叨叨的说些家中与京城琐事,竟是什么也没问,她便只好主动将与杨熙同路而行的几件趣事及探望司空律的情形简单说了,并未提及突荣。因又问起董伯娘,尹慈笑道:“伯娘这两日回青岩去了,你放心,老人家好得很,很不必挂念。”白络瑜晚间方回,照例在覃御床边守了一夜,不想那人竟睡得十分安稳,片刻都未醒过。
吃过早饭,意外的是苏锦也跟着杨澈一道来了。杨澈脸色不太好,一来便同覃御说三夫人已同意了,覃御却看着苏锦问:“小苏将军怎么看?”
苏锦看着杨澈说:“并非我不信姑娘,只是……阿澈,画上也很美,为什么一定要刺青?”
杨澈并不看他,偏着头说:“画上的总归太过短暂,我自己手不巧,又不能每日烦劳阿御,自然是刺上来得省事。”
苏锦仍不死心,又劝道:“阿澈,我的画工或许不如覃姑娘,但我会去学,你若喜欢,我每日帮你画不好么?”
“你一个堂堂的将军,怎好每日做这些闺中琐事?”杨澈打断了他的话,转而对覃御说:“阿御,不必理会他,这是我自己的脸,我还做得主!”
覃御颇觉无奈:“这不是谁做不做得主的事,你们往后要过一辈子的,若在成亲之前就为这些生气,往后怎么办?”说着又问苏锦:“小苏将军可否明白说出你的顾虑?此事因我而起,若使两位之间有了嫌隙,实非我所愿。”
苏锦低头想了许久,方低声说:“刺青是要拿针在皮肤上刺出无数血点,我……是怕阿澈太疼了……”
覃御微怔,杨澈也猛然转过头看着苏锦,惊愕地问:“你说什么?”
“军营里也有不少人有纹身,阿澈,不瞒你说我也刺过,可是才刺了几针,我就受不住了,所以不想你来受这份罪。”苏锦越说声音越低,看得出态度有点不好意思,但很坚决。
覃御和尹慈对视一眼,不得不问:“小苏将军难道没受过伤?”
“带兵上阵,岂有不受伤的道理?”苏锦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忙解释道:“只是也不知怎的,那些刀伤箭伤我都忍得,却偏偏那针……”
见他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覃御忍不住笑:“小苏将军怕的并不是疼,或许是您不喜欢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针眼儿吧?”
苏锦咦了一声,立刻连连点头:“姑娘怎么知道?其实若是做好的纹身给我看,我也不觉有什么,偏偏那针往自己身上一点一点刺下去时,心里就慌得很。”
弄清楚这个之后,覃御只得又让他们两人商议了许久,直至午前,苏锦方来寻覃御,说他同意给杨澈刺青,但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烦请姑娘也替在下刺一幅可好?”苏锦说着伸出了手臂,认认真真地说:“总不能叫阿澈一个人疼。”
4、
杨澈成亲那一日,整个郡府热闹得如同过年,鞭炮声鼓乐声不绝于耳,小孩子的笑闹声和大人的恭贺议论声填满了所有街道,连苏锦的祖母也说,郡府已有许多年不曾如此喜庆了。
当日前来婚礼做客的女宾之中有许多除了观礼,还都想亲眼瞧一瞧新娘子额间的刺青。此前人人皆知杨家姑娘运气不好,偏赶在成婚之前毁了容,谁知人家机缘又不差,请高人以纹身之法巧妙遮盖了疤痕,甚至反而更为容颜添色了。刺青纹身一类原不入“正经”人家的眼,但郡守家的新妇此举实属无奈,更要紧的是她额间的花样实在精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因此众人倒是夸赞的多,还为其取了个名字,唤作“花妆”。一时之间,于眉梢眼角绘画添妆之风在平南颇为流行,后来竟还传到了中京去。
白络瑜到底没有亲自动手,而是从清音阁寻了个传闻出身宫闱的熟手来为杨澈刺花。他犯懒是一方面,为杨澈的名声着想是另一方面,何况那熟手是先为苏锦在手臂上刺了杨澈的小字,覃御看着确实不赖,才同意她在杨澈脸上动针。婚礼上有不少人都在打听那花妆的作者,覃御坐在客房里和尹慈就此打趣时,忽有一道白色的影子闪电般从窗外跳进来,直直地扑到了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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