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风筝（2/2）

沈慕笑了笑，似乎在说什么有趣的事：“他原是犹豫，后来却说只有见到相爷才算回到了中京。所以来了。”

苏钦皱皱眉，又说：“恰好你回来了，苏铭近来一直在宫里当差，你替我看着他些。”

沈慕摇头笑道：“以他身手，谁肯招惹他？”

“所以才叫你看着他。”苏钦加重了语气。

沈慕想想也就点头，随即说：“既是相爷不见，我还没进宫，现下得去一趟。”

苏钦没有留他。

对于沈慕来说，皇宫是他成长的地方，但他并不能说很向往回来。对他来说，这只是个很熟悉的地方，而不是他的“家”。熟门熟路地走到弋阳殿外，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再转眼看过去，他不觉挑挑眉，没再往前迈步。

那边有两个人在打架，你来我往打得十分激烈，而且都用上了兵器。

4、

温敏和林垣的打斗缘起于林垣的一句话。

“不日便是昭明公主大婚，内廷卫队若还是这样草包，不若早早散了为是，另从京畿里选好的人上来。”

他这话是对外头一个戍卫队员说的，但温敏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而且温敏是内廷卫队的副队长，听了这话便忍不得，一鞭子甩到林垣旁边的椅子上，将那椅子的扶手甩得开裂，一条碎木飞到林垣脸上，在他左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林垣自来中京还没受过委屈，顿时想也未想，拔剑就朝温敏砍了过去，一来一往的，两人真就在内宫里打斗了起来。

沈慕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并无上前劝架的意思。但毕竟这是在内宫，他不去自有别人去，不一会儿，便响起了一个急切的声音。

“哥哥，快住手！”

得了消息的温毓急匆匆赶来想要劝架，谁知她来得突然，转过回廊时恰好被温敏的鞭梢扫了一扫，纵使她躲得快，也还是觉出后颈里传来火辣辣的痛感，疼得忍不住叫出声来。

温敏不料自己错手伤了妹子，又是心疼又是气愤，竟不顾温毓，而是先合身朝林垣扑了过去，一副要和他拼命的架势。林垣只得也弃了手里的剑，和他空手厮打起来。沈慕皱皱眉，趁温敏一拳塞在林垣左颊之后一把将他拉开，另一手又拦了林垣，气得林垣直叫：“沈慕，你拉偏架！”沈慕没理他，只对温敏说：“带阿毓去看大夫。”跟着便直直站在林垣面前看他。

说来也怪，林垣在中京向来风光，对沈莳也未见多恭敬，却偏生怕沈慕，一时还真不敢和他硬碰，只得恨恨瞪了温敏一眼。谁知恰逢温毓一脸抱歉地回头看过来，他不经意间对上那女孩子的目光，心里不知怎的忽然生起奇妙的感觉，方才还满腔满脑袋的气恼竟在刹那间悉数消散了。

眼前这小姑娘像是玉雕出来冰砌起来雪凝起来的，一张小脸上半丝瑕疵也无，真如露滴白荷烟垂海棠，娇美得无法不叫人望而生怜。

沈慕不动声色地扯上林垣的手臂便往颐园堂的方向拉，口里说：“不是来见太妃么？在这儿耽误什么工夫？”林垣还要回头看，奈何挣不过他，只得脚不点地地走了。

为这事，温敏和林垣都在颐园堂跪了半个时辰还挨了太妃一顿骂。但在挨完批评后，林垣却还是得了半车的赏赐。沈慕在旁边看得出温敏心有不悦，但这也不怪别人——林垣好歹在北关做了两年样子，温敏却一直在中京无所事事，要赏他都找不到由头。

等那两人走了，华越太妃方转向沈慕，问：“怎么说你还要回去？”

沈慕笑道：“刚在那边待了不到一年，来回路上就耗去一半儿光景，自然得回去。”

“你也活该，谁叫你自讨苦吃。”

沈慕苦笑：“林帅就这么一个儿子，路上万一有个闪失谁担待得起？这个愁那个怕的，索性我自己送回来得了，还能回来看看您，还能白落一人情，何乐而不为？”

华越哼了一声，又问：“既是要回，怎么不去送四丫头去？”

沈慕眨眨眼，叹道：“可见您也太不疼我，我才回来，四姐不日就要走，还让不让人歇一歇了？”

华越给他说得笑了，回头对傅正道：“去把那把刀拿来，他出去也好防身。”

傅正依言去取了一个托盘过来，沈慕起身接过，揭开黄色绸缎后，见一柄尺余长的玄色匕首静静躺在眼前，忍不住低声叫道：“追鱼！”

追鱼刀是当朝太祖和先帝的贴身兵刃，虽不算多么出名，却有些特殊意义。

“也不知白圭究竟有多不上心，这么多年连个趁手的兵器也不肯给你，难道叫你一辈子赤手空拳吧？”太妃埋怨完了白络瑜又笑：“这一给了你，不知该多少人眼红，可得看好了，别叫人诓了去。”

沈慕将追鱼紧紧攥在手里，利落地跪下去磕了个头，虽未十分激动，却也看得出相当惊喜。华越笑道：“去给怀安瞧瞧去，这是她怂恿我拿出来的，不然我倒不是不舍得，就是想不起这茬。”

看着沈慕走了，傅正方笑道：“果然是该殿下的，给了旁人，谁懂好坏呢？”

华越从眼角扫了她一眼，淡淡道：“你每常失言，如今连莳儿也不放在眼里，不好。”

傅正丝毫没有惧意，反而蹙眉道：“储君还在公主那里，知道七殿下回来也没来见一面，兄弟情分究竟还是头等之事，您也该说一声。”

华越冷笑一声，没有接茬。

5、

苏钦纵有一万个不情愿，也还是不得不带上了卫央一道出城。

没过几日，他发现这位新晋的拂尘郡主很是老实，他让她在哪儿住她就在哪儿住，给她安排什么护卫她就接受，半点儿不抱怨，倒是那个要远嫁的昭明公主很难伺候，常常无缘无故打乱送亲队伍的行程安排。这一日公主身边的嬷嬷又过来说公主觉得太热了，想在附近找个下处，晚些再出发。苏钦看看天色，说：“安人，因为您昨晚上忘了给公主去打洗脸的山泉水，咱们出发时便白白耽误了一个时辰的光景，如今就歇着，只怕今日的路走不完。”

那嬷嬷其实也不愿意面对他一张黑脸，可昭明公主的差遣她又不敢违逆，只得跟在苏钦马后求了几里路，苏钦到底嫌烦，便让队伍在一处镇子上驻下了。等把那公主安顿好之后，他便带了两个人出去散心。

这镇子不算大，难得每家每户都修了齐齐整整的院子，看着十分富庶而清洁，尤其周围有大片紫色花田，一望过去似无边际，颇为壮观。苏钦认得这花是专供中京皇室贵胄赏玩的，名唤“紫英”，不但开花好看，花谢了把籽一榨，出来的油也是上品，亦是专供之物。帝国规定，上好的田地必须优先种植粮食，少数要将良田他用的，需经过官府非常严苛的审核，这里种紫英的许可只怕已有数十年了，因别处都种不了，更显得珍贵，也将附近市镇养得很富足。

苏钦很少有这样赏花闲玩的心情，今日站在田埂上四望一番，鼻端闻到清甜的花香，倒也颇觉放松。奈何刚刚放松片刻，便有人急匆匆跑来叫道：“将军快请回去吧，郡主被蛇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