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胭脂马(1/2)
帝国,中京,癸未年四月十七。
1、
毓成宫里喜气洋洋又有些紧张,一天里来来往往的人流不断,来人皆是一副客客气气甚至讨好的笑脸,说起话来干脆利落舌灿莲花,全都在极力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曹嬷嬷笑眯眯地让御针坊的人将改了六七次的礼服放下,说等公主晚间试了,明日再让他们来听吩咐,又将礼宾单子接在手里,和礼宾司的人再三确认了上头的人名和座次,紧接着,花草上的、舞乐上的、御膳房的、内壸里的……一批人走了又来一批,整整一个上午,曹嬷嬷忙得几乎连喝口水的功夫也没有。好容易熬到正午,这是该去颐园堂里回话的时辰,她才算得了消停,忙一气喝了三杯茶才算缓解嗓子里的干涸。
这些日子之所以忙乱不堪,皆因后日是温毓公主的及笄之礼。华越太妃从去年就吩咐要好生办这事,准备了大半年,若临到了跟前出了错,那可是一宫的人都不得安生。也是因太过忙乱遭了温毓嫌弃,那公主早几日就求了太妃出宫去拓侯府上住着去了。曹嬷嬷倒也乐意这么安排,不然她一日还要照顾公主还要做这些事,只会更累。
待喝过茶,曹嬷嬷对身边的欧春姑姑说:“傍晚去给公主送衣裳,顺便问问主子什么时候回来。”
欧春应了,一边给她捏着肩一边笑道:“什么都齐备了,可算万事妥帖,熬过后日,您老可该好好歇歇了。”
曹嬷嬷虚闭了眼睛,没有接茬。
“听说皇后娘娘今儿在颐园堂用膳,”欧春放轻了声音,几乎是耳语道:“只怕西宫里那一位住不长了。”
曹嬷嬷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冷道:“咱们公主上月送了她一套杯子,她倒嫌颜色不好,也是个蠢的。”
欧春忙点头,又道:“兆宁宫那位倒个沉稳,这么些年只得一个小公主,帝君还三日一回去瞧她。今儿早起去和太妃请安时碰上九公主,那小模样越来越惹人疼了。”
“绣夫人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公主自然不会差。”曹嬷嬷懒懒应一声,又问:“怎么听见说昨儿四公主在宫里哭起来还打了人?这成什么体统?”
欧春听问,忙压低声音说:“公主不是要和亲去么?说是皇后娘娘原答应把今年北岭贡的罗浮香给公主添嫁妆,后来太妃却说要留给咱们公主做及笄的礼……”
“罗浮香往年都是给谁的也不是不知,就专为这个闹?也太不大方了。”曹嬷嬷皱皱眉。
“还真不是为这个。”欧春却笑。
“嗯?”
“太妃虽说了给咱们公主,咱们公主好心,又送给了四公主。可四公主不但没领情,反而闹了起来。”欧春笑出了声,声音十分清脆舒畅。
2、
中京向来很热闹,今天却真不热闹。
倒不是因为下雨刮风,而是因为赶上帝君和太妃为庆贺温毓公主及笄,在全城放了十台大戏,所以男女老少都看戏去了。
因为人少,御马街上的两个少年便有些打眼。这两人虽穿着男子长衫,然明眼人仍能一眼看出其身段举止声线语态与寻常男子有异,只怕是女扮男装。帝国风格豪迈,中京这样打扮了出门的女子不算罕见,故而这两人在街上逛了好一会儿,也没引起谁的侧目。
两人中穿着更为华丽些的那“少年”似乎在一家书画铺子发现了什么,忙对不远处的同伴招手叫道:“阿毓快来瞧这个,他们说有云大家的字!”
“真的?!”被叫作阿毓的“少年”立刻放下手里翻来覆去看了许久的弹弓,转头跑了过来。因她只看不买,那掌柜的有些生气,在背后嘟哝说:“你摸来摸去我还以为你要买,都误了看戏的时光!”
“阿毓”耳朵尖听见了这话,忙折回身来笑道:“对不住,误了您的生意。您瞧这一个角够不够?”
那掌柜的瞧瞧那一个角子,又对他打量一番,见是个眼润鼻清皮肤娇嫩的小娃娃,不觉转怒为笑:“小哥,我这弹弓虽做得是好,这可也够买五百个了!您等着,我去给您找钱去。”
“您可真实在。”对方见他不欺客,于是也笑了,摆手说:“您就收着吧,今儿公主摆戏,必然耽误您的生意,算我补给您的。”
听她说得利索,那掌柜的便顿住脚步道:“既是少爷打赏,小人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谢少爷赏!”说完,他便喜滋滋地收了铺子,带着家中婆娘也要去最近的戏台。两人刚出门,隔壁书画铺子里便传来一阵斥骂声,紧跟着,两个少年颇为狼狈地跑了出来,这老板好奇忙问:“小少爷,这是怎么了?”
方才那少年一手扶着头巾一边尴尬地笑说:“揭人不揭短,今儿多言了。”
这掌柜的也不是头一天做生意,听了这话刚要开口替她鸣不平,他那婆娘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角,他便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只笑道:“外头人多嘴杂,哪儿有几个讲理的?少爷娇贵,不与他们一般见识就是。”
少年点一点头,笑说:“受教受教!再会再会!”
说完,这四人便两个一对各自走开,几步之后,那掌柜方道:“是个大方的公子哥儿,又没有坏心,定是吃了老王家的排揎,怎么你不叫我说话?”他婆娘白了他一眼,哼道:“我何尝不知沾了他的光?只是似他们那等人,不通人情也就落一句娇贵,谁敢真惹他?可你若强出头,咱们往后就别做生意了,只和王家那屋里人吵闹吧!”
这边夫妻两个说话时,那锦衣“少年”——少女——也在抱怨:“一个角子够他几天挣的钱了,倒买不来他两句话!瞧他那婆娘小气的,怎么没叫她把衣裳给扯烂!”
温毓倒不怎么在意,笑道:“好卫儿,你也想想,咱们和人家不过一面之缘,人家和邻居那却是每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怎好僵了?”
她说得虽有理,卫央却还是不高兴,哼道:“他若识相些,咱们一高了兴赏他一所铺面,他哪里还需要巴结这些小门小户的街坊?真是眼皮浅!”
“你那许诺或许是空的,人家的日子可是实打实的,我看他们就不错。”温毓仍是微笑,“踏踏实实过日子虽苦些累些,到底比天天巴望着天上掉馅儿饼要来得实在。”
听这话里颇有感慨之意,卫央略感意外,心道你这至尊至贵的人怎么倒说得出这样的话?想着刚要反驳,忽然咦了一声,忙扯着温毓的手低声说:“阿毓快瞧,那是苏铭!”
温毓闻言也忙去看,只是一时没找到人,卫央已等不得,索性拉着她便往路对面跑,一边说:“听说东席堂就在左近,咱们跟着他就找到了!”
二人皆过度专注于前方,转身又突然,后面有两匹疾驰而来的马没来得及调转方向,朝她们直直地冲了过来。温毓听见马嘶声扭头看时,只觉那两个马足立刻就要踢到自己脸上,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叫也忘了叫。
千钧一发之际,温毓只觉背心一紧,整个人如同飞一般飘了起来,跟着屁股一痛,险没向后仰跌过去。卫央也跌在她身边,只觉狼狈不堪,心里有气,便往街心看去,谁知立刻被眼前一幕吓得叫出了声。
街心正躺着一匹红色的骏马,那马四蹄抽搐两眼翻白,马脖子处渐渐出现了一片越来越大的血迹,显然是刚刚被人刺死的。
3、
血腥味儿扑鼻而来,卫央一个没忍住,哇地张口呕了出来,将一条干干净净的帕子吐得透湿,温毓倒还忍得住,留意到死马旁边站着一个面色不虞的年轻人。那人对路边这两个小姑娘视而不见,一边用披风擦拭血淋淋的剑身一边冲这边蹙眉问:“这是要去哪儿?”
温毓一呆,顺着他的视线向后看去,才发现自己身后站着个年轻人。那人衣衫略有些不整,脸面却明显秀润,对那人的问话选择听而不闻,一溜烟跑得远了,身影很快转进一条巷子不见。
见他如此,那骑士也没恼,只收剑回鞘,将披风脱下来随手扔给随从,又拉过随从的马翻身而上,一阵风地疾驰走了。他那随从没了马,便将气撒在那两个姑娘身上,怒道:“混账东西,连路也不会走么?害死了将军的马,你们够几个脑袋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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