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始作俑者(2/2)
白络瑜慢慢坐直,修长的手指在黑色的桌面上划了两划,方低声说:“我要带阿御出远门。”
苏忌的手肘轻轻动了动,碰到桌子,桌上的茶盏摩擦桌面,发出一点轻微的声音,听上去却很清晰。
白络瑜没敢开口,屋里安静良久,苏忌方道:“我去看看她。”
覃御并没有闹,只是一味在睡,苏忌看不出她的异样,但也知道白络瑜这话不会白说,便问了几句她从前的情形,白络瑜提心吊胆地拣重点回答了,苏忌倒也没发作,只回头看着他说:“她还没有出生就被毁了一辈子,出生后过的什么日子你也看在眼里,白圭,如果你不养她这十年,我可能并不会怎样怪你,然而你既养了她,我须得让你明白,你是她所有悲剧的始作俑者,根本不配让她感激,更不配被她信任。你对她唯一可做的就是偿债,除此之外都是多余。”
白络瑜本来生得白,是那种清透而轻盈的白,听了这些话之后,他脸上的白像是开始凝固、降温,渐渐变成了冷掉的白粥一样粘稠而滞涩,叫人看着很不舒服。
苏忌对他的变化无动于衷,只将覃御的手握了一握,说:“过会儿我让苏铭来一趟。他晚几日要去象郡,走之前想见见毓儿。”说完便起身走了。守在屋外的董伯娘和尹慈看见他出来都忙见礼,因察觉到他经过时脚步略顿了顿,尹慈心跳加快,然苏忌终究什么也没说,还是沉默着出了门。
沈慕站在书房里看着苏忌从外面经过,又看着他走远,方去了覃御的房间。白络瑜神色如常地和他说了些朝事上的安排后便再无别话,他提出要去看覃御,白络瑜也由他。因覃御在睡,他不好在里头多待,再出来时,见白络瑜手里多了一封信。
那信封泛黄很严重,上面的字迹隽秀而潦草,应当出自女子之手,写的是:“父亲母亲亲启”。
沈慕垂下头在门边站着,白络瑜也没有让他避讳,顾自伸手从信封里抽出了一页薄薄的纸笺。这页纸折了一折,一侧有两个被扯坏的小孔,像是匆忙间从装订起来的册子上撕下来的。
白络瑜将那页纸在手里捏了一会儿才打开,一眼看到纸上写着短短数行小字。这行字的笔迹与信笺上那几个字应当属于同一人,略显潦草,甚至有颤笔,纸上还落了几点墨迹,观其行文,也是颇为跳跃,没什么逻辑。
“今夜见小白,言及公主殁事,彼仅轻笑而已,殊无异色。与言数语,忽觉数载梦醒。然终不怨他,终不怨他。是我无能,唯以此身答公主教养救命之恩。事已至此,人微言轻,纵有片语恐亦不能解稚子之困,况既与小白起誓,此语便教它随吾身丧。父亲母亲在上,不孝女再拜顿首,万望勿念。不孝不义之女,原无足挂齿!无足挂齿!”
3、
沈慕等了很久,终于听到一句话。
“这封信,知道是谁送来的?”
他先是有些迟疑,跟着抬起头看过去,这才确定白络瑜是在问他。
“不知。”沈慕很奇怪。他从未见过白络瑜说这样没头没脑的话。
白络瑜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笑道:“是苏铭。”苏铭送了这封信就走了,并没有提要去看覃御的话,白络瑜也没问他。
沈慕却蓦然紧张了起来,脑子里迅速将方才所见的笔迹再三回忆之后,才终于放松下来,心里想:不对,应该不是那个人的信。
白络瑜对他的反应毫无兴趣,罕见地竟自言自语起来了:“罗长天?原来他是在记这个仇么……”不但记仇,而且竟有如此心机,将这样一封信送到苏忌手上。
沈慕很茫然:记仇?记什么仇?而且,这事和罗长天又有什么关系?
白络瑜把信纸重新折好放回信封,并将信封浸入案上的水晶鱼缸,鱼缸里的谁迅速变蓝,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同样微微泛蓝的手指,顺便又把案上另一个更大些的白色信封团起来丢入鱼缸,一边想起林昊问过的一句话。
“覃御……那个孩子,她究竟是谁?”
那个人居然会问起覃御来,倒也是粧稀罕事。
“阿慕,”白络瑜头也不回地唤了一声,“你家里那个齐航,过些日子便送回平南去,给他安排个差事,往后不必在你身边伺候了。”
沈慕愣了。白络瑜轻易不会插手他的内务,这时单单提起齐航来必有原因,难道是齐航做了什么他没看到的事?
他正要问,白络瑜又道:“沈莳待你毕竟没有亏欠,偶尔去瞧一瞧他并不为过,无需忌讳帝君。”
好端端的怎么又提起沈莳了?沈慕愈发糊涂起来,也愈发紧张起来。
“至于秦云,你也大可不必担心。他是秦家唯一的男丁,铁骑怎么可能让他出事?”
沈慕险些叫了出来:铁骑?铁骑什么时候和秦云扯上关系了?!
白络瑜只管一件一件地吩咐下来,半丝解释的意思也没有,末了还笑了笑,说:“上官净说的果然没错,病梅花开,确非吉兆。”
他人虽在笑,眼里却毫无温度,沈慕便只能心里憋闷,而终究不敢开口问半个字。
“那猞猁你先带回去养着,留神莫养死了,回头阿御要伤心。”
听到这里,沈慕再忍不住,猛地抬头盯着他问:“先生,覃御她……很严重么?”
白络瑜漠然扫了他一眼,冷冷道:“你自己心里清楚。”
自这一天起,沈慕便足有半年之久不再见到白家的两个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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