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办法（1/2）

1、

突荣并没有追问叶十一娘要说什么，她只好自己说了下去：“公子，侯门贵族原就比我等寒门小户生来幸运，他们不费吹灰之力所拥有的便是我们几辈子也遥不可及的，为什么还不知足，还要惦记我一间小小的铺子？我和家人辛辛苦苦拼了命熬了这么多年挣下来的钱和名，凭什么这些小姐们轻易一句话便可以夺走？若依我的性子，这铺子我便是烧了也不肯给人！”说到最后，她的情绪明显有些激动。

突荣是西漠人，对于帝国人天生有疏离感，对她的遭遇谈不上有多么同情，听完这番话也只是淡淡的，反而问：“既如此，何不烧了？”

叶十一娘着实给他噎着了，方知此人寡情，只得说：“烧了，太容易；我要的是她们也和我一样不舒服！方才您说我是来求覃姑娘的，这话虽不错，却也不尽对，我来见姑娘，并非希图姑娘雪中送炭，而是想给姑娘锦上添花。”

她说到这里特意顿了一顿，但突荣仍然没有追问，甚至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反而是任先生一脸茫然地回头看了过来。叶十一娘有些失望，不得不继续说：“我想将六匀送与姑娘。”

任先生面色惊愕，令妈妈眼睛一亮，突荣却还是面无表情，似乎什么也没有听到。

屋里安静许久，安静到叶十一娘心下愈来愈不平静，突荣方笑一笑，道：“送给她？依我瞧，她对经营什么铺子并不感兴趣，十之八九会随手送给了人，或者折腾散了坏了六匀的名声，这样你也不计较？”

叶十一娘眼下的皮肤狠狠地抽了一抽，硬是没接茬。

突荣没看她，只是话多了起来：“与其说送给她，不如说你想找个后盾，往后不过定时给她送些银子罢了。之所以要找到她头上，也是因为你听说过她和温毓之间的龌龊。你很聪明，难怪能做大邵家产业，只是她并不缺你这几两银子，更无必要为了你而给自己多添一个对头。还有一件事你或许忘了：当初为了见你，她曾呆等过五日，可见她并无兴趣陪谁去玩以势压人的把戏。再则她是以西北赵明景朋友的身份前来拜访，赵明景如今没落，从前对你却也颇多助力，你如此对慢待他的朋友，可见品性原不足取，难怪她瞧不上你。”

听他如此说，任先生扑通跪下，急急分辨道：“当日慢待姑娘的是我，并非我家夫人，夫人从不知这事，还求公子明察！”

突荣没理会他，只看了叶十一娘一眼，问：“卫央纵然是郡主，也绝无能力三两句话便要了你的铺子，你有什么把柄在她手里？”

叶十一娘脸色顿时白了，心跳停了一瞬。

令妈向后退到她身边，低低唤了声“夫人”，并以眼神示意，叶十一娘方回过神，叹道：“公子好思量！不错，我是有把柄在郡主手里。公子可曾听说过前两年中京有凤来香问世？”

突荣点点头，叶十一娘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心下不知怎的颇觉安定，话也说得更坦诚了：“其实那香是郡主自北关带回来的，她给了我一万两银票，让我用那一万两买她一盒，我……”言至此处，她脸上明显有惭愧之色，声音也放低了些：“那香虽说不是凤来香，却比凤来香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一时贪心，想着不过是替她打个名声，便答应了下来。我这铺子做了这么多年，最要命的已不是香，而是声誉，京中几家掌柜和那么多主顾未尝不是信了我才信了郡主的香，若他们知晓了这一层，六匀的牌子就算是……就算是毁在我手里了……”说到最后，她身上微微发抖，面颊苍白，眼里终于滴下了泪。

“令妈曾对我苦劝，我没有听她老人家的，如今眼看便要断送邵家数十年基业，我实在是万死不足以谢罪！我原不过是老夫人从街上捡回来的野丫头，夫人非但对我有养育之恩，还抬举我做了邵家的当家人，我却如此回报她老人家，往后就是死了，我也无颜再面对邵家任何人……”

她将脸埋在帕子里，哭声压抑而凄惨，令妈眼圈微红，嘴角却抿得很紧，任先生又一次抬袖子擦泪，口里嘟嘟囔囔：“夫人也是为了邵家好，都是为了邵家好啊……”

突荣实在不耐烦看见一屋子哭哭啼啼的人，便道：“你能把六匀给覃御，为什么不能给卫央？卫央多半还是得用你来经营。若只是为了赌气，未免幼稚。”

叶十一娘立刻控制住哭泣，抬眼道：“公子有所不知，但凡应了郡主的要求，六匀只怕就面目全非了。”

美人落泪，向来能令英雄恻隐，突荣却毫无所动，直白地看着她的眼睛问：“你缺钱吗？”

“嗯？”叶十一娘给问愣了，还挂着泪花的长睫忽闪两下，样子颇有点孩子气。

突荣蹙蹙眉，神色明显不大痛快：“你开着这所铺子，为的是挣很多钱吗？”

叶十一娘也留意到了他的不耐烦，忙道：“开门做生意，钱自然是要挣，只是我于钱财倒并无多少追求。说句大言不惭的话，我若一意要挣钱，六匀早不是如今模样了。我家老夫人自幼便训导说，邵家人虽是生意人，却更是制香师，叫我无论如何不要忘了这一点。”

“制香师？”突荣挑了挑嘴角，“既如此，何不开馆授徒？”

“开馆授徒？！”不止叶十一娘，任先生和令妈均大吃一惊，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

突荣没有给他们开口的机会：“以你的力量自然敌不过卫央，故而要找人帮忙，这并不错，只是你不该找覃御，中京有的是香料行会，你大可以把行会中的大掌柜都请来，以邵家秘技相送，同时对外开放收徒，把铺子变成学堂，既为了人多了依仗，又让卫央无可再图，岂不一举两得？”

任先生与令妈没反应过来，叶十一娘的心思倒是转得很快，略一沉思便提出了异议：“一则邵家秘技是祖先所授，十一娘不敢自专；二则便是我将秘技公布出去，不是更惹怒了卫郡主么？”

突荣总算认真看了她一眼，说：“其一，于公布秘技一事上，我虽不赞同你弄虚作假，但也并没有要你和盘托出；其二，你若肯开馆授徒，我自然能让卫央不再找你的麻烦。”

叶十一娘这回是真的没明白，突荣懒得解释，只道：“你且去想，若想好了，明日晚间之前送信来倚天楼即可。”

他说着已转入屏风后，待任先生追过去，只见内室空空荡荡，再不到半个人影。

“夫人……”任先生有些无措地回头看向那个年轻的女子。

叶十一娘半垂着头，墨绿的长袖下拳头攥得紧紧的，并没有理会他。令妈没有出声，只静立一旁，任先生便也不再开口，老老实实地站在了门边。

许久，屋里方浮起一个极轻的声音。

“去九楼。”

令妈瞳孔皱缩，若有所思地看向那个依旧垂着头的女子，任先生则大吃一惊，低声道：“夫人，还没到那一步啊！”

“没有到吗？”叶十一娘冷笑一声，咬牙道：“任先生难道要我去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西漠人？”

“这……”任先生急得说不出话，令妈倒是很冷静，说：“夫人，我看这西漠人事事通晓，并非等闲之辈，他的办法奇归奇，但也并非不可行，大可一试。”

“我知道。”叶十一娘长舒一口气，拿手撑着桌面，颇为费力地站了起来，抬起一边嘴角说：“令妈有所不知，帖子我已经下过了，只没和您说。九楼我今儿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

令妈的眼神微沉，嘴角抿得愈发紧了。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