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淳于西里（1/2）

1、

苏铭抬眼看见尹慈，刚要打招呼，那姑娘却拿帕子遮了脸，一顿脚跑进寝室，哐当将门关上了。

覃御和苏铭对视一眼，把手里的牌放下，过去敲了敲门，问：“阿慈怎么了？是谁给了你气受吗？”问了两声没人理会，倒是东方曼来了。东方曼不知覃御受伤，一见她吊着绷带，先吓了一跳，问过缘故后直心疼了好一会儿，才问苏铭：“二公子可见过准嫂嫂了？”

覃御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苏铭同样没听明白，嘴角还带着习惯性的笑：“夫人说什么？”

“我说恭喜二公子，贵府要有一件大喜事！”东方曼说着将女帝的决定和两个人说了，又道：“若非阿慈的家人不在中京无人接旨，此时来的可就不是我，而是礼部少卿了。”

覃御蹭地蹦了起来，苏铭的笑容僵在脸上，两个人再次对视一眼，覃御又看看那两扇紧闭的门，结结巴巴地问：“阿……阿姨，这……这……”

“这什么？”东方曼拧了拧她的腮，笑道：“我可没同你说笑。——二公子先回吧，你家中许是有用得着你帮忙之处。”

说是这样说，其实世家婚姻都是自小准备起来的，而且还有内廷与礼部相帮，哪里用得着一个苏家公子忙碌？不过是苏铭一个准小叔子不好往这边跑罢了。苏铭此时脑子里一片糊涂，未必想到了这一层，却很是听话地忙不迭点头，二话不说转身就走，急得覃御直叫：“你把我的牌放下啊！我新做的！”苏铭这才想起手里还捏着牌，头也没回地往后一扔，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覃御没空和他计较他把牌扔得到处都是，忙和东方曼一起推开寝室的门，却发现尹慈正伏在榻上哀哀痛哭。

2、

要问覃御，她对于尹慈的这门亲事基本持赞同和欢迎的态度。年初她和尹慈绕道江阴去看望尹家长辈时，尹慈的母亲隐约提起打算替女儿定一门表亲，但尹慈说要等覃御定下来之后再考虑自己的事，尹夫人蒋氏当时没说什么，眉眼间却有一点难以掩藏的失落——女儿本是名正言顺的大家闺秀，却含混不清地跟在一个孤儿身边伺候这么多年，换作任何一个母亲，大约都不会太舒服。所以覃御总觉得是自己欠了尹慈，也极度希望这丫头能嫁得好，而苏钦无疑是个很不错的对象。

和尹夫人为尹慈择定的表兄相比，苏钦并无任何弱点——要说熟悉程度，尹慈和苏钦固然不熟，但和那表兄也统共只有很小的时候见过几面而已；要说家世门第，苏家数代公卿又常掌实权，比起一般世家来绰绰有余；要论相貌成就人品，表兄或许不错，苏钦也绝不差，外形完全称得上硬朗英俊，且年纪轻轻能在北关独当一面，又从无不堪绯闻，简直找不到任何叫人拒绝的理由。

当然，这些都只是外头的条件，若尹慈原有心上人而看不上苏钦，覃御绝对会帮她争取，可问题是，她没觉着尹慈有喜欢的人啊！而且这丫头生在最重礼教的家庭，敬亲长爱晚辈一丝不苟，对于亲事向来信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如今碰上帝君之命，性质也没差到哪里去，按道理讲应该不至于让她产生如此强烈的抵触心理才对。所以……

覃御心想难道自己遗漏了什么？她正摸不着头脑，东方曼好像明白了什么，扳着女孩儿的肩膀直接问：“阿慈，你究竟是不愿嫁给苏钦，还是不愿嫁人？”

不愿嫁人？覃御心里忽然清明了一点。果然，尹慈终于抽抽噎噎地伏在东方曼怀里说了句：“我若嫁了，阿御怎么办？”

“阿御有我啊，还不够么？”白络瑜不知何时进来，闻言说了这么一句，顺手将覃御环在怀里，一本正经地说：“我知道阿慈是为了她好，只是若因她耽误了你的姻缘，往后她将如何面对你的父母家人？”

这话让尹慈心里又酸又伤，东方曼也觉白络瑜说得太过直白，可是一转眼看到覃御眼里明显的落寞与自责，她也开不了口去反驳他，遂起身说：“你们两个很该互相开导开导，阿慈莫太担心，阿御也不必多心，真是两个傻丫头，就是亲姐妹，也没见过比你们更会替对方着想的了。”说完不由分说地将白络瑜拉了出去，硬要他帮自己预备定亲的事宜。

这桩婚事虽已有了女帝的亲口御赐，却还没有像苏仪的婚事那样颁诏，所以这会儿也不太好光明正大地去苏家登门拜访，故而内务府及礼部的人只能将些旧例先给两家各自留下斟酌，两家见面最早也得拖到明天去，媒聘等具体细节更是只能在那之后才可以安排。不过东方曼已经往苏家下了帖子，不出意外的话苏夫人的回帖应该快到了，只等诏书一下，两边就会很忙。

出了门，东方曼忍不住埋怨：“阿慈那丫头待阿御也算是全心全意了，怎么你当着孩子的面说那种话，岂不叫人寒心？”

白络瑜笑笑，漫不经心地说：“阿慈的心意固然是好，然这只会增加阿御的负担而已。若说亏欠，对阿慈有亏欠的人是我，并不是阿御，她不该背负这种压力。”

东方曼语塞，再说不出什么来。她自然知道白络瑜很爱覃御，她只是一直不知道这个“很”竟能到这种程度，连尹慈他都能挑剔。沉默半日，只能叹一声：“阿慈是个好孩子。”

白络瑜一笑，问：“曼曼以为这门亲事如何？”

“极好。”东方曼不假思索地点头，“苏家家风清正，苏将军年少有为，阿慈值得这样好的亲事。”

白络瑜便说：“若阿慈没有跟着阿御，只怕也得不来这样的亲事。”

东方曼站住脚看他，满目都是惊愕：“是你安排的？”

白络瑜没答，东方曼自己想了一会儿，叹道：“你这人……想得也太长远了……”

话音刚落，忽有一个人影嗖地从枫林外冲过来，直冲到两人面前才停下步子，匆匆忙忙地行了个礼：“见过先生！见过夫人！”

东方曼吃惊地打量眼前那女孩儿一眼，忍不住问：“是隔壁杨家那丫头不是？你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上京的？”

杨澈直起身，喘着气回答说：“回夫人的话，我前两天刚来！”

东方曼见小姑娘鼻尖儿红红的，便笑道：“中京可是冷得很吧？快别在外头待着了，阿御的屋子在后头呢。——跟着你的人呢？”

“她们还在后头！”杨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看着白络瑜问：“先生，阿慈真的定亲了吗？”

白络瑜点点头，回头对东方曼说：“曼曼不如陪这丫头一起过去，我有事见子抗。”

东方曼便朝杨澈招招手，笑道：“过来，跟着我去吧，不用着急，她们又不会跑了。”

3、

杨澈来得真是太及时了。覃御正在发愁不知该怎么安慰尹慈，一见了杨澈，少不得又要和她解释自己怎么受伤，又要解释为什么尹慈会哭，倒是冲淡了不少低迷的气氛。杨澈仍是大大咧咧的，东一个问题西一个问题的问完，末了抱着尹慈说她太多虑，甚至说了和白络瑜一样的话：“阿慈可不许这样了，你这样叫阿御怎么过得去？”覃御不知有多感动，尹慈不知有多委屈，再次大哭一场，心情却反而好了许多，没有之前那么悲观了。

东方曼看得好笑，心里又有点淡淡的感慨：因自小特立独行，她做姑娘时并没什么交心的朋友，后来成了亲，同龄人都是她的晚辈，周围看她的眼光多半异样，接近她的人也各怀心思，所以一直以来她身边几乎没有同性朋友，想来不失为一种遗憾。见尹慈情绪好转，她也不欲留在这里影响小姑娘们的气氛，不料出门却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正弯腰在收拾罗汉床上凌乱的纸牌。因看其衣着打扮也不似仆从，东方曼有些疑惑：“你是谁？”

被问的那姑娘闻声回头，见了东方曼似乎有些不太能确认她的身份，态度倒还恭谨，低头说：“夫人好，我是西里。”

“西里？”东方曼将对方从头到脚打量一回，又问：“你是谁家的姑娘？怎么会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