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德阳郡主（1/2）

1、

尹慈见覃御将突荣的话听了进去，心下也放松许多，愁道：“我就说中京这地方不好，阿御来了就开始胡思乱想的。”一边往窗外看了一眼，不由纳闷：“怎么这样冷清？今天不是他们的会客日吗？”

覃御也往外看了看，见那块挂着“六匀”牌匾的门前空无一人，同样感到不解：“难不成不是在这里？那一日那位任先生可没提起。”

突荣让两人在车上等着，自己下车去敲门，敲了一会儿，吱呀一声，一扇门板上打开一块帕子大小的小窗，有人从窗里看了出来。

中京人普遍看不起异族人，但大约因为突荣的脸太美，穿戴亦体面，窗里的小伙计居然没有下逐客令，反而问了声找谁，突荣说找任先生，那小伙计又问什么事，突荣说是约好的。这时覃御和尹慈也下车来了，尹慈补充说是五日前任先生让她们过来的。

覃御今儿穿了件白地浅红棕花纹的雁翎织金斗篷，身上看得见的配饰只有斗篷上的翡翠别针；倒是尹慈穿得更鲜亮，红狐皮斗篷里头是件暗玫红的曲裾，发上还有个金环。那伙计打量二人一眼，明显有些犹豫，转头往一旁看了一眼。

尹慈见状便笑了：“若果真不便见，当日直说便是，任先生也不必哄得我们呆等五日再来吃闭门羹。西北赵先生说府上是最重信誉之人，原来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么？”

突荣回头看了丫头一眼，嘴角不觉露出一丝笑来。

很快，另有一张脸在小窗口晃了一晃，继而，里头响起开门卸门板的声音，一个身穿铁褐色长衫、挽着袖口的中年人微微弓身走出大门最西边的那道空隙，先往两边迅速看了看，继而方对覃御拱手弯腰连声道歉：“原来是赵先生的朋友，失敬！失敬！还请里面坐。”

覃御看了看他身后的那道空隙，任先生犹豫片刻，回头让伙计又拆了两块门板，覃御这才迈步进了大堂。大堂里收拾得很整洁，空气中飘浮一股清淡雅致的香气，冬日暖阳从大门上方的水晶窗子射进来在地上投下一小排光亮，越发显得宁谧舒适。任先生给覃御让了座，又要倒茶，覃御笑道：“茶倒不必了。只是想问先生，十一娘子今日在么？可否得缘一见？”

任先生的表情有些不安：“原说是今儿该来，谁知似是有事耽误了……”

覃御低了低头，也懒得再问，起身道：“既如此，只好算了。阿慈，信。”

尹慈从袖筒里取出一封信交给突荣，突荣递给了任先生，覃御才说：“原是要今日见娘子一面再将这个亲手交予她，现下便请您代为转交吧。娘子若看了信有回话，您请……”说到这里，她转头看着突荣问：“你这两日都在中京么？”突荣便对任先生说：“倚天楼，天字三号房。”

任先生在中京经商多年，自然知晓倚天楼在哪儿，见覃御不复坚持要见叶十一娘，也大松了一口气，忙连声应是，亲自送了几人出门。

一出去才发现，街上多了两行甲胄鲜明的武士，街上行人被纷纷赶入道旁店铺或巷子，一时无法通行。覃御他们只得暂时避在六匀门口。

很快，热闹不已的街面变得空荡而安静，一辆翠盖黄缨四轮马车从不远处缓缓驶来，车轮辚辚，声音低而清明。

2、

一见那车，任先生脸色骤变，请覃御往东边站站，看那意思是要让开打开的那几扇门板。覃御从善如流，果然挪了挪位置。

黄缨车停在六匀门外，有个宫装的嬷嬷不待人搬来脚凳便匆匆跳下车，任先生立刻下阶去迎，不料对方却对他毫不理会，径直奔向覃御，屈膝笑道：“不承望在这儿遇见姑娘，我家公主遣奴婢来问声好。姑娘可有什么吩咐？”

任先生大惊，回头看看那嬷嬷又看覃御，不防对上突荣的视线，立刻在心下打个突，将目光收回，躬身站到阶下去了。

覃御笑道：“公主太客气了。我不过是闲了出来逛逛，不想就有这么巧。”

话音刚落，门里忽然传来一声惊叫，覃御听得这是尹慈的声音，转头看看果然那丫头不见了，忙三两步转进门内，见尹慈正站在大堂里和几个陌生人面面相觑。

尹慈原是发现自己的帕子不见了，要回去找找，不防内室走出两名男子，她吓了一跳，这才叫了一声。对面那几人中有位头戴兜帽脸面半掩的女子被围在中间，另有一个妇人则走上两步沉声喝道：“大胆贱民，见了郡主这般无礼，还不拿下！”

那两名男子立刻快步走向尹慈，丫头一回头躲到覃御身后，覃御笑道：“听人说中京掉下一个匾额能砸中四五个长卿，却不知原来郡主也是这样不稀罕。”

因突荣站在斜前方，那两名男子脚步微微迟疑，对面的妇人正欲开口呵斥，覃御又道：“你说你家主子是郡主，我说我天天也带着个郡主在身边晃，不如我们来比一比，看谁的郡主面子大可好？”

“大胆！”对面那妇人闻言立刻竖起双眉，语气怒不可遏：“我看你们的胆子是愈发大了，连郡主也敢冒充，你以为这还是北关……”

“欧春！”

一声低低的厉喝忽地响起，截断了那妇人的话头。妇人余下的话未及说出，跟着也似回味过来，脸色骤变，忙回头跪下，低声道：“奴婢一时……”

“起来吧。少说话。”那戴兜帽的女子稍稍别过脸去，语气分明不耐。

突荣侧头看了覃御一眼，她眨了眨左眼，又对那妇人说：“这话可严重了，连先帝钦封的德阳郡主你也能说是假冒的，我倒不知你眼里还能容得下谁。阿慈——”

她边说边向后伸了伸手，尹慈将腰里一直拴着的黄玉解下放在她手心，她拿起来朝对面晃了晃，肃容道：“你瞧清楚了，这可是实打实内务府督造、礼部监制、先帝御笔钦赐的德阳郡主令。江阴尹帝师家的嫡长孙女周岁时蒙先帝赐号德阳，享宗室一等郡主俸，特敕品级等同于无封号帝女。而且，这位郡主可是有汤沐邑的。不知你家郡主如何称呼？封号是什么？汤沐邑在何处？”

她每说一句，对面那妇人的脸色便白一分，眼神惊疑不定。覃御似无察觉，继续说：“你若是连帝师也不屑一顾，那么我家阿慈的外家是东海蒋家，她外公啊舅舅啊全是至少封了将军的，你可瞧得起？”

等她说完，那妇人脸色已几回变换，末了盯着她说：“她是什么身份姑且不论，你又……”

“你说我啊？”覃御倏然收起笑容，冷冷道：“我你就更惹不起了。我虽不是什么公主郡主，可我是覃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