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怀安公主（2/2）

“弟子？”

“他的武功是覃御教的。”

沈慕简要将覃御和突荣认识的经过说了，杨熙若有所思地听完，眼里又暗了一点。

沈慕暂时也没有再说什么，心想好巧，他昨儿刚和苏钦提起过杨熙，结果今天这人就来了。

“我方才听覃御说起去看了萧格格，萧沫有线索了吗？”杨熙结束对上一个问题的思考，转而问了个小问题。

沈慕摇头：“只怕他打着蛰伏上十年八年的念头，不大好捉他的破绽。”

“一个人贪婪到连父亲都可以杀，的确很难对付。你还在看着萧格格？”

沈慕笑了笑：“与其说是看着，不如说是保护。今儿又送去了个嬷嬷，愿她在方家的日子能好过一点儿吧。”

说到这里，齐航匆忙进来通报说，长公主来了。

怀安公主常年不出宫，沈慕听见这消息都很诧异。杨熙也忙起身，说是戴孝之身见公主不恭，从另一个门出去了。

3、

怀安公主年纪三十余接近四十，却生着一张显小的圆脸，面上薄施了一层粉，淡眉纤目，嘴巴微丰，颜色甚好。和别人在这个年纪经过涂脂抹粉表现出的好肤色不同，她脖颈与手上的肌肤同样光滑紧实，是的确保养得不错。这也不奇怪，她贵为长公主，保养的方法和条件都不缺，本人又坚持习武不辍，想显老都难。她的打扮也随妆容，简单却极有分量：发上只一支五凤朝阳钗，身上一件银杏黄的广袖曲裾，袖口、腰间和衣摆处绣有大小不一翩然欲飞的黑脉金斑帝王蝶，耳上垂着琥珀蝴蝶坠子，腰间是用蜜黄色猫眼石、红宝石与黄玉串起来的禁步，整个人看上去贵重而不沉重，端庄却不呆板。因长期幽居，神情略显清冷，不说话的时候有一种飘渺的木然，一开口眼睛瞬间亮起，依稀可猜测其年轻时活泼娇蛮的性子。

一进门，怀安便从身边嬷嬷手里接过一个黄色的帖子，啪的一声扔在书案上，微微抬了抬下巴：“喏，内务府的回文，郭嬷嬷的安排一切照准，从今儿起，你这府里就有管事的人了。”说完往屋里环视一周，惊讶道：“天下奇事，你小子竟然肯动书房了？”

沈慕嘿嘿一笑，怀安也不问他，直接叫过郭嬷嬷问了两句，忍不住蹙眉：“你还真看上那丫头了？”

“是。”沈慕没有半点否认或者隐瞒的意思，眼神异常诚恳，“过些日子请姑姑见一见她可好？”

“见她？我见她做什么？”怀安语气骤冷。

沈慕立刻反应过来，暗道糟糕，正在搜肠刮肚地想挽回的话，怀安却已若无其事的说了下去：“你是个大人了，自个儿的事是该自个儿拿主意，既是决定了，我也不劝了，索性就拼了命去争取吧。幸而你是个男子，倒是温毓……她可禁不起折腾，你既那么疼她，能劝就劝两句。”

沈慕笑笑，不动声色地问：“姑姑为什么不劝？她或许还能听进去。”

“我为什么劝她？”怀安公主将大袖一甩，眼里泛起一点厌弃，“对一个外人也需要我费神？”

沈慕只觉她袖口那只帝王蝶的翅膀似乎也急促地扇了几扇，一时默然。

怀安冷冷道：“我说你疼她，那只怕也是从前的事儿了。听说温毓得了你要提管事嬷嬷的信儿之后足红了眼圈儿，你就不心疼？”

“姑姑，我并非是要疏远阿毓，只是该避嫌的还是要避开。”

“避嫌？你和覃御怎么不避？”

“不瞒姑姑说，她从来就不亲近我，我若再和她‘避嫌’，就别想着能娶到她了。”沈慕说着这话居然一点儿也不脸红。

怀安大大皱眉，呸了一声说：“也不知同谁学的这样涎皮赖脸！”说完又叹：“同为女人，我倒是替温毓觉着一点儿可怜。”

“姑姑这又何必？”沈慕一笑，“阿毓并没有心悦于我。”

怀安似笑非笑：“你并不喜欢她，她若喜欢你，岂不失了颜面？依我看只是嘴硬罢了。”

沈慕摇头，认认真真地说：“姑姑真的想错了。”

怀安略有些不耐烦，道：“你要这么说也可以，只不过若要我说，她哪怕真不喜欢你，若你肯娶她，她也一定会高高兴兴的嫁。她的婚事多半儿是要被用作筹码的，便宜了别人还不如便宜了你。”

沈慕听出怀安语气里的一丝怅然，忙岔开话题，笑问：“姑姑已经开始筹备马会了么？这事虽急，您也要注意身子。”

从先帝执政中期开始，大约每两年会办一次马会，其初衷原是为了给世家贵族们提供一个相亲平台，但多年办下来，其相亲的作用虽然仍在，但更多的已经变成了中京权贵圈子的一项类似于节日的盛事。今年因新朝才立，新旧势力渐渐分离，难免有许多人事变动，也就有不少从前订好的姻亲出现了变故——比如杨沁和温净，女帝便萌生了将原定在春天的马会提前到年前举办的主意，不但强调马会的初衷，而且也将其看作一个观察和平衡各方力量的机会。因怀安公主已经主办过三回马会，女帝便将这事又交给了她。这个安排说来既合理也讽刺，合理性在于满中京找不出一个比怀安公主身份更合适的女子了，讽刺则在于怀安本人一直没有嫁过。

“就是提前了些而已，例都是惯例，没什么棘手的。”怀安轻描淡写地说着，又问道：“温毓我已经问过了，说是不去的，你小子去不去？”

沈慕摇头。

“这可不巧了，我给那个覃御的帖子都写好了。陛下可是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我把她请过去。”怀安慢条斯理地吹着茶水，眼里一点促狭。

沈慕的脸色登时就下来了，忙央求道：“姑姑不知道，她脾气坏得很，一言不合连和人吵架也不耐烦，直接都是要动手，您请了她可就等于请了个祸害，白叫她糟蹋了您的心血！”

怀安瞪了他一会儿，忽然大笑，指着他说：“你这话我可要原封不动地转给覃御听去，看她听了之后还会不会理你！”

沈慕大窘，怀安公主笑够了方慢悠悠的说：“这话你和我说没用。我说过了，请她是陛下的意思，你要有意见找陛下说去，我管不着。”说完再嘱咐他两句，便起身要走，沈慕郁闷地想这姑姑难道就是为了笑话自己一顿才来的么？也提不起精神应酬。孰料怀安却在门口停下脚步，半转过脸来低声而飞快地说了句什么，方才快步走了出去。

沈慕再三回忆，觉得自己听到的似乎是这样一句话：

“阿慕，我是过来人也是长辈，还是想多说一句，和白络瑜扯上关系的女子都免不了有一场悲剧，你想要幸福，不如走一条简单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