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似曾相识（2/2）

傅正跟了女帝一辈子，自然知道她这会儿最需要什么，便笑道：“小侯爷的性子您也不是不知道，平日里不知惹了多少仇家，未必就该怪姑娘。”

女帝好容易找个台阶，立刻斥道：“不怪她？阿敏一个大男人给她打了，这说出去还要脸面不要？白圭果然教得出这样乖张的人！”

想要脸面，也得他自己值得才成啊。覃御默默腹诽，心道女帝的反驳点也太苍白了。

傅正见覃御神色平静，既不怨愤也无意辩解，一时之间倒摸不透她的想法，只得说：“以奴婢看，这未必不是好事，说句实在话，侯爷往后吃亏不如今日吃亏，在别人手里吃亏不如在姑娘手里吃亏，说不得也可叫公主少操些心。”

这话却是提醒了女帝：她要为了白络瑜执意半夜开城门的事发火是可以的，可若是为了一个不靠谱的晚辈而迁怒，那就有理也变成没理了。一念及此，她也失了怒气，摆手道：“罢了，全当是为了阿毓。”

傅正要说什么又闭嘴，只静静领着覃御出了门。到门外原想拉着她的手安慰两句，那姑娘脚步不停，很快回到白络瑜身边去了，而白络瑜接了她转身便走，丝毫没有问女帝的意思。沈慕原要送出去，给白络瑜拒绝了，只好看他出了门，方转脚去见女帝。

女帝见了他也没什么好声气：“从前我还以为你有点眼光。”

沈慕没出声。

女帝知道这意思是不会再改主意的了，只得往他脑袋上拍了一把，嗤道：“得，你也不必担心，我也没那乱点鸳鸯谱的兴致。只是你给我记着，她是白圭的人，你自个儿心里得有数！”

沈慕这才说：“多谢祖母！”

女帝暗暗摇头，转而问：“封王的事，你现下当真不考虑？”

沈慕又没出声。

女帝眉眼略沉，却也只道：“罢了，迟些便迟些吧，也省得你太招眼。去吧，我这里不用你。”

沈慕告辞离去，傅正给女帝递上一杯茶，笑道：“相爷还真是转了性子，若搁从前，别说一个侯爷，就是十个侯爷也给打残了，今儿奴婢还真替侯爷捏了把汗。”

女帝将茶盏随手顿在桌上，冷冷道：“转了性子？你莫不成还以为他良善了？我看你倒是越活越回去了！”说着到底是有些恨铁不成钢，“阿敏终究是个不成事的，这么大人了连这点形势也看不明白！——一会儿你亲自去趟白家，再……把那个徐嫣也给他送去。”

傅正微怔，眼里明显迟疑：“真要送？这……”

女帝眯眼看着窗外的日头，懒懒道：“往后的事往后再说。他既是开了口，不过一个侍书而已，我也不能太小气。”

3、

出宫一路上，覃御都没有话，出去上了车，她才问：“苏铭进宫来做什么？”

“他来见我。”白络瑜答了，又问：“我瞧帝君到如今还是个美人，你以为呢？”

“我不知道。”

白络瑜疑惑：“你没进去？”

“进去了。不过只见了她的后脑勺。”覃御说着笑了，“把我发落了一顿，我猜有一半儿的气得是我替你受的。”

她笑容如常，白络瑜心下却知道有哪里不对，默了一默笑道：“我知道你和阿慈约好了，不过今儿我有空，往后你再和她逛，我先陪你。”

覃御颇觉意外，也很高兴，立刻将进宫去的这一场不愉快忘到了脑后。

说来她也算见多识广，然而中京的热闹繁华果然非比寻常。街道宽阔不提，体面华丽的高楼随处可见，庄严敦厚的高门大户亦比比皆是，堪称三步一大儒五步一尚书，这气度绝非旁的地方所能比拟。街面上人流如织，粗布平头的寻常百姓和束手束脚的乡下人固然不少，锦绣衣衫的世家公子与彬彬有礼的少年书生也有很多，甚至还有钗鬟分明的女子掺杂期间。叫卖声招呼声此起彼伏，活脱脱一派升平气象。

白络瑜见覃御东张西望的似乎心情很好，自己那点不可压抑的担忧也才稍稍平复，又开始信口开河：“越是大地方的人越怪，在青岩被赞为淳朴的，到了这儿却显得傻气，这里人人都争着要走精明这条路，可惜真正精明的人实在是少数，所以大多都学成了又不够单纯又不够机灵的半吊子，俗曰市侩气，中京也就成了天底下最市侩的场所。”

覃御听得直笑，也不理他，因在御马街听说有个相公馆子叫东席堂，想去看看，白络瑜笑道：“那地方不欢迎不找相公的男子，所以我是不去的，你要去，我在这里等你。”

天底下肯说这种话的人，只怕唯有白络瑜了，而天底下肯做这种事的人，想来除了覃御也没几个。她当真进到巷子里，站在人家门口走来走去好一会儿，那看门的汉子正要撵人，忽有一个醉醺醺的中年人从门里踉跄出来，睁着一双醉眼看到覃御，立刻推开侍从，凑过来笑道：“小娘子在这儿等心上人么？要我说，你那相好既进了这馆子，那十有八九怕是就不会回家了，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一边涎笑着伸手就要来挑覃御面前的纱，“不如你跟了我，准保你……哎哟！”

覃御看看地上那人和从他捂着鼻子的手指缝里漏出来的血迹，心想我可没打他。

地上那人却是看明白了是谁出的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叫道：“苏铭，连你老子都自身难保，你竟敢打我！”

“是吗？”苏铭若无其事地又往他身上补了一脚，这才回头瞪了覃御一眼：“你怎么上这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