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接应（2/2）

在场的人大多数都被这一幕吓得够呛，尤其是开门的士兵，前一刻还在忙着推门，后一刻一回头就看到这么个马车安安静静出现在门洞里，有两个人当场吓得跌坐在地，引起一片小小的混乱。

沈慕单膝在车前跪了一跪，随即跨上不知从哪儿拉过来的马，正欲前导，耳边忽然听见一句话。

“阿慕，叫开坊门的时候轻声些，千万莫叫他们弄出什么动静。”

沈慕不假思索地应了一声，一夹马腹，当先往黑沉沉的街道上行了过去，马车压在路面上终于发出轻微的辚辚声，好像没有那么诡异了。

车子进来后便没有停顿过，不等蒋存周赶上去见礼，一马一车已经消失在黑夜中，他眼望着街道深处愣了好一会儿，方才浑身打个寒战，回头低声喝道：“还愣着看什么，关门！”

沈慕办事果然妥当，一路过去经过七八道坊门，竟全都未发出半点异响，顺利赶到了一条宽敞的胡同外。夜色深浓，一眼看过去不知这胡同有多深，看得到的只有一座挂着两盏白色灯笼的大门。

马车行到这座大门前，白络瑜在车里说了声：“阿慕，辛苦了。”

这意思就是说他可以回去了。

沈慕咬了咬牙，低声问：“先生，覃御来了么？”

“睡着呢。”白络瑜的声音里带了点笑意，“所以叫你别出声。”顿了顿，又加一句：“她胆子小，往后你也要当心些。”

这不过是平平常常的一句话，沈慕却心里一震，定在那里攥紧了手掌。

胆子小？她胆小？

沈慕想起覃御在上千山匪面前的表现，真的不太想象得到她会胆小。可是白络瑜绝对不会凭空说这么一句话。而且……他是故意这样说的吗？说给他听？

他知道还有一个人，也很胆小。

沈慕心乱如麻，直到看见有人从车里出来，方才将注意力收了回来，果然看到白络瑜怀里还抱了一个人，只是那人被用披风裹着，他看不分明。尹慈随后跳下，怀里抱着一个包袱朝沈慕看过来，轻声笑道：“殿下请回吧，明儿再见是一样的。”

深秋的晚风已经颇凉了，这小丫头仰起一张柔美的小脸来看着沈慕微笑，眼里竟有着极为慑人的宁谧与善意。沈慕有点懵：她说明天可以再见？这是白络瑜的意思还是她自个儿信口开河？她竟然能替白络瑜拿主意？

沈慕不自觉的就去找白络瑜，那人却已向门里走去，他只得转头再看尹慈，丫头笑了笑，低头跟上了白络瑜。

门上的人客客气气的来问沈慕是否还有什么话要转达，沈慕发现这人自己并不认得，便摇一摇头，控制着马儿一步一步缓缓走出了这条胡同。

今夜天色阴沉，出了白家灯笼的照射范围之外，那一人一马的影子便如融进了黑夜，门上的人回身关门，动作轻得好似在对待一只薄薄的琉璃盏。

3、

沈慕第二天一早还没来得及去白家就被叫到宫里去了，可进了宫却没见着太妃，成儒出来抱歉地说太妃刚收到一封加急信正在处理，又笑说他回来后还没见过温毓，不若先去毓成宫瞧瞧。

沈慕也想起头两天听说温毓近来因劳碌而病倒了，他太忙，只打发人送了药材补品，说起来是该去瞧瞧她，便慢慢往毓成宫的方向走。

他出生时承德帝君仅仅是个不受重视的皇子，但他出生后不久就被接到了宫里，在这里长了十一年，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无比熟悉，即使不抬头，也能顺脚摸到任何他想要去的地方。要说这里哪处所在他最喜欢，无疑是毓成宫，可要说他最避讳哪里，同样是毓成宫。这个地方于他而言，于很多人而言，都是一个微妙的存在，住在这里的温毓也是。

沈慕真心觉得温毓不容易，对她的关爱也不是假的，然而对她还做不到毫无保留。这有他的原因，也有温毓的原因，温毓的身世颇为可怜，可能也正为此，使得她始终无法完全对人敞开心防；而沈慕自己的处境不比温毓好到哪里去，他的提防心也很重，而且他的心事可能比温毓还要多得多，所以他没有功夫再去耐心解开温毓的心结，如果温毓不主动，他就会听之任之，两个人的关系也就僵持在如今这个状态上。

不过即便如此，在外人眼里，他们的关系已经很亲近，很多人——包括沈莳——都猜想过他和温毓之间可能有什么，沈慕对此根本懒得解释。他的心思都在覃御身上，这话他很早就和温毓说过，以温毓骨子里的骄傲而言，她不可能在明知他心有所属时还对他怀有期待。

说起来，这姑娘的性子若能再柔软一点，日子一定会好过许多。

他也好不到哪儿去。若他能不那么执拗，也会过得很潇洒。

只不过他并不能接受那种潇洒。他没办法在知道有更好的选择时骗自己说别人也很好。在他见到覃御之前，他的确怀疑过自己从前那八年的等待是不是一种可笑的执拗，然而等他见到了覃御，他知道他可以为了她付出任何代价。

白络瑜说过最“欣赏”（意思是觉得挺有趣）他的一点就是他很明白自己要什么，少一星半点都会拼命去争取，多一座金矿也不会多看一眼，清醒得近乎冷酷。沈慕从前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但这种性格让他在翻云山毫不留情地转身就走，事实证明那就是个悲剧，所以现在他正处在一个颇为艰难的反思期，反思自己究竟该不该有所改变。

一路沉默，跨入毓成宫时，沈慕听说温敏刚才也来了，脚步便顿了顿。

温敏是温毓的亲哥哥，按理说和沈慕应该也会是好朋友，但事实恰恰相反。沈慕很清楚温敏为什么对自己有成见：多半是因为温毓很多时候表现得和他更亲近。他觉得这个理由很可笑，因为他知道在温毓心里，温敏的地位绝对要超过他。温敏竟连这一点也看不出，而且连自己的亲妹妹也不相信，可见实在是有些糊涂。

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