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青岩镇（1/2）

1、

白家祖先？

杨熙糊涂起来。

白家祖先劝杨家祖先离开青岩去东海？为什么？

朝阳升起，雾气渐渐消散，露出一片背靠霞光的宁谧建筑。三三两两的人声自街巷内此起彼伏，小儿笑闹，鸡犬悠然，富有活力而不吵闹，是这个镇子惯有的风格。

“熙儿，青岩是个很有意思的小镇，你稍加留心便会注意到了。这镇上的人，哪怕百岁老人也不能说出它的来历，原因无他，乃是除白家以外，这镇上最久远的人家定居此间绝不过百年，且互不通婚，若有通婚者，必有一家主动彻底搬出青岩，所以镇上户数虽少，姓名却杂。户数为何少？那是因为此间不留儿孙繁盛者，若要定居此处，一家只能留下一个成年儿孙。”

杨润观每说一句，杨熙便多一分惊讶，待得听完，他再看向面前这座再熟悉不过的小镇，不知怎的觉出了前所未有的陌生，隐隐的似有一股模糊却厚重的力量摆在自己面前，只苦于无法抓住。

杨润观接下来的话说得非常简洁明了，语速也稍稍快了点。“青岩镇由来数百年，镇上的人口不知换了多少茬，白家却一直都在。只不过，白家从来不显。你道为什么？因为镇上总会有另一户人家十分显达，世人眼中只有那异姓人，却无白家。”

杨熙自来敬佩白络瑜，但对于隔壁这个除了白络瑜便再无第二人的白家，当真没有了解得多少。

“熙儿，白家助力过的人家不知凡几，杨家不过是其中之一。杨家高祖迁出青岩乃是遵白家高祖所言，你曾祖迁回青岩，亦是受白家请托，这样你可明白了吧？”

那模糊的力量似乎在一点一点地明晰，杨熙震撼之余，又听得杨润观的声音继续传来。

“我家被挑中回到此间，也并不尽然是因为高祖出身此地，更要紧的，是杨家祖训不沾钱不沾兵也不沾重权，这样的身份足够压得住却也不为人猜忌不惹人注目，正适合白家所需。”

杨熙心中疑团大半已解，屏息回思片刻，方觉出后背隐隐发凉。

聚起乡邻又遣散乡里、助力显达却又保持距离、绵延数千年却无声无息，这其中任何一件要做到滴水不漏不着痕迹，都谈何容易！钱与权都成了最末等要考虑的因素，对世情的洞悉与练达、对局势的深远认知与谋略、对诱惑的清醒与豁达……几乎缺一不可，对人的要求何止止于智德二字！

沉默一时，他又不得不问：“白家作风既是事事推旁人出头，先生却何以如此风生水起？”

杨润观微微摇头，只说：“如此宗族，我不敢妄自揣测。”

父子两个一前一后，都朝杨家大门缓步而行，行不多远，杨润观再度开口：“十年前，许多人说白相一骑绝尘，苏相亦不能望其项背，然我那时总以为他有所欠缺，反而是苏相更胜一筹；事到如今，世人又只知苏相不知白相，我却仍不敢苟同。”

杨熙想了想，慎重地问：“父亲此话怎讲？”

杨润观回头看他一眼，答得也很认真：“白相纵有‘地仙’、‘鬼神’之称，却终究是以肉身历练凡尘，凡人皆不能断七情六欲，有所牵挂才是顺天应时之道，白相从前便是缺这一点烟火气。”

杨熙心道他现在仍然很缺烟火气……口里却问：“烟火气何来？”

杨润观没有回答，背着手慢慢踱进大门，似是没有听到他的话。

杨熙站在阶下看着父亲的背影，半日无语。

其后一连几日，他都觉得心口似有一团棉花堵着，总想找白络瑜一吐为快。

没等他去白家，白络瑜先把他叫了过去。

2、

上官净与覃御同眠几日，覃御入睡的时辰确实并未往后延迟过，董伯娘这才放了心。两兄妹在白家过得很不错，上官浊每日里与尹慈吵架斗口甚至画符念咒，伯娘也不加批评，总是笑微微的听着看着。多了上官家两个人，院子里的人气也旺了许多，伯娘觉得这对覃御来说是好事。

这样好的日子过了没几天，上官净还是执意离开了。

白络瑜别说劝，反而很是高兴，一边搂着覃御一边很大方地把这院子指了一圈，说：“看上什么只管拿去，别客气。”

这话简直将人说成了来打秋风的寒酸亲戚，覃御又是丢人又是气愤，上官净倒不在意，她只想和覃御执手说两句贴心的告别话，奈何白络瑜实在看得紧，终归未果，只得恋恋不舍地告辞而去，带走几枚东湖月的莲子。

覃御不得动弹，只得远远叮嘱上官浊照顾好上官净，那人坐在慢腾腾的牛车上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又好脾气地赶散围在牛车周围的几个孩子，这才将鞭子往空中挥了一挥，于是那老弱病残的青牛们忽地像是吃了仙药一般奋起四蹄，拖着破破烂烂的牛车风一样碾过青岩镇的石板街，眨眼功夫就消失在了镇外的楝树小路上。

眼看覃御神色怅然，白络瑜心下酸酸，哼道：“他们再留下去，只怕你就要赶我出门了是不是？”

“是你自己整日不在家，为什么这么说我？”覃御拨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极少对白络瑜摆这样的脸色，那人猝不及防，站在后头一动没动，眼里慢慢泛起复杂的光。

其实她说的没错，这些天他不怎么在家，自己陪不了她，却还不叫别人来陪，确实太霸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