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谶言(2/2)
杨熙无奈,含糊道:“是白络瑜的意思。”
沈慕点点头,心想还好先生没跟自己说过这话。
杨熙要和他商议的是温毓回京之事,一番讨论定下方案后,因意犹未尽,想要拉着他再一道说说帝国的边防和中京的戍卫,沈慕却一口拒绝了,认认真真地说:“先生布置了功课,要趁走之前做完。”
杨熙看他一眼,点点头没说什么。沈慕也点点头,起身便走,走到半路,忽听得一个悠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什么功课啊?”
沈慕从前没觉得杨熙是个爱管别人闲事的人,所以说完那句话之后就没准备下一句话,一时顿在了那里,神色很怪。
杨熙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和颜悦色地说:“去吧,好好做功课。”
沈慕瞥他一眼,一边往外走一边丢了句:“大哥变了……”
那语气那眼神,几可比得上春闺含怨的女子对着情郎哭上一声“侬变心撒……”
杨熙一口气险些没上来,浑身打了个冷战。
3、
沈慕当然没什么“功课”可做,他要回白家是因为他不想离开覃御太远。
他念了她八年,若说这不曾相见的八年中只是怀着一种莫可名状的固执在念着她,那么这一回真真正正当面见了她,他心内所有的固执都烟消云散,改换成了一种让他疼痛不已却又甜蜜不已的期待。这种期待让他充满希望,可又让他很受伤。
糟糕的第一次相见以及白络瑜,毫无疑问是横在他和覃御之间的两座大山,任何一座都够他翻的。略感欣慰的是,白络瑜并没有阻止他住在白家,但即使住了进来,他唯一能做到的也无非是躲在一株水杉上远远看着寄尘院里席地而坐的那个人,心里把自己鄙视了几万遍。
傍晚前下了一场雨,雨水过得很快,天色如洗凉风习习,蔷薇花迎风轻摆,养着金鱼的水塘上洒满阳光,映照得水底的宝石愈发璀璨。覃御来了兴致,决定和上官净对弈一局,便在院内树下草地上铺了竹席,相对跪坐。这竹席以昆仑白竹编成,上有天然生成的浅浅斑斑稀疏碧痕,质地如玉,铺在菩提树的阴影里更显皎洁,也将席上两人衬得愈发醒目。
上官净一如既往的黑衣宽袍,长发刚刚洗过,顺着衣裳长长拖下席上,肤色一如既往的苍白;她身子弱,跪不直,不多时便改为侧坐,左手轻轻撑着身子,右手拈一粒白子。覃御倒是一身广袖白衫,刚刚过肩的乌发并未结辫梳髻,发梢修剪得整整齐齐,腰背直顺,左手摇一把犀角绢扇,右手执黑。
伯娘送来茶点,上官净笑谢过,待伯娘走了方道:“这位老人家很疼你,往后可要记得孝敬她。”
覃御郑重点头,又听见那人道:“从前听你说起白先生,我以为他一定性情古板不善言辞,还生着一脸皱纹呢。”
覃御倒不料她这样想,笑道:“你看得出么?他是不是真懂得长生之术?”
上官净反问她:“你没有问过?”
“他既不说,便有不说的道理。”覃御落了一子。“何况我并不好奇。”
上官净点一点头,叹道:“你这样尊重他,难怪他尊重你。”
“尊重我?”覃御撇了撇嘴巴:“你自哪里看出来的?”
上官净指尖轻扬,白子轻飘飘飞入棋盘,稳稳落在一个结点上。“你自个儿的毛病你知道,若换了是我,怎么也不会舍得叫你离开我半步,可他却容忍你在外晃了两年,宁肯自己担惊受怕罢了。”
覃御还真没这样想过,倒愣了一愣,疑惑道:“原来他是这样想的?”
“不然你以为呢?”上官净安静看她,“阿御,别说乖话,你知道他有多爱你。”
覃御一边落子一边叹:“其实能有多笃定呢?他毕竟也瞒了我许多事。”
这也是实话。上官净随手将一粒白子丢在棋盘上,片刻方问:“我瞧怎么他不太在家?从来如此么?”
覃御摇摇头:“他当是有事做,怕我知道吧。”一边想起温毓的到访。
巧的是,上官净接下来也问:“阿御,你家那些客人,他们是头一次来?”
覃御习惯了她能看出自己的心事,也不见怪,只嗯一声。上官净闭上眼睛默了一会儿,眉间渐渐起了一点皱纹,口里含糊喃喃:“阿御,那些客人,往后不要见了吧。”
“还用你说?我也是这样想的。”覃御一笑。
笑容还挂在嘴角,上官净已倾身过来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臂,因动作急切,长发散乱跌入白玉棋盘,也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
“阿御,你没听懂我的话!我是说这里的客人,这一生能不再见,便不要见!”
覃御一阵惊愕,上官净恰于此时抬头,她才注意到,那姑娘的的眼珠……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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