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谶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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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夫人亦是色变，杨润观却平平静静，示意杨沁坐下，又看着杨澈说：“阿澈，先生的名讳不可与外人道，你切莫也说漏了去。”顿了顿又加一句，“你瞧这么多年覃御可曾说漏过？”

杨澈少见父亲如此严肃，而且回想好像覃御确实没说过，便点了头，暗想往后可不能犯和姐姐一样的错误。

屋里一时安静，杨熙恰于此时进来，杨夫人忙问儿子：“熙儿来得正好，你瞧这可如何是好？”

杨熙视线落在那簪子上，眉心微微收了一收，复又微笑：“真是有趣。”说着伸手将簪子拿在手里仔细看看，笑道：“母亲常在家里不知道，我瞧着这个很像是一种幻术。”

“幻术？”杨夫人紧张了起来，“那不是能移人心神么？果然留不得！”

杨澈十分不舍，委委屈屈地看看一直一言不发的三夫人，又看向杨熙。杨熙笑笑，往她头上端详一下，将木簪给她插在了发间。

杨夫人和杨沁齐齐惊呼，杨澈却抬手摸了摸头上，一脸欢喜。杨熙转向母亲，和颜悦色地解释说：“母亲，幻术有高明与低劣之分，低劣的幻术确实能惑乱心神，然高明的幻术却与神迹相差无几。说得尊贵些，这和历朝皇室所设的星官是一个道理；说得通俗些，民间婚丧嫁娶都要查吉日合八字，也是一样。端看手段高低罢了。手段高的入古刹成高僧，手段低的走街串巷做相术士。母亲从前可没少和这些人打交道啊，怎么就疑心起上官先生了呢？”

他末一句说得戏谑，杨夫人嗔了他一眼，神色却放松下来，道：“依你说，原来这位上官先生竟是个高明的……高明的……”

“灵媒。”杨熙笑着接了下去，“听说上官先生的确是能通鬼神的。母亲大可放心。”

杨熙并不了解上官兄妹的由来，但他很明白，白络瑜既是不反对覃御和他们来往，又允许两人住进白家，那么这两个人就绝不是低劣的骗子。

杨夫人自来信儿子，闻言也就放下芥蒂，看着杨澈笑道：“如此说来，倒是托覃姑娘的福，阿澈结了一段善缘了，甚好，甚好。”

杨沁仍是不大赞同，却也没再说什么。杨润观见此事已有定论，便将几人遣散，独留了杨熙在屋里，开口问道：“先前也是我疏忽了，沁儿这孩子……这一二年怎么这样消沉起来？”

按理说，杨沁是女儿，该管教照顾她的是杨夫人，杨润观不该来问杨熙，只是杨家家风向来是姊妹兄弟一视同仁，长兄长姐自小被教育要担负起指导弟弟妹妹的职责，杨熙也习惯了这么做，所以听见这话也不觉得怎样，反而惭愧道：“芳华还在时与我说过两回，我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原想着等她出嫁前与她好好谈谈，没想到……”

没想到会遭到这样的飞来横祸，还连累得杨沁的婚期推迟。

杨润观和他提起这个并不是要责备他，便道：“芳华那孩子是个好孩子，对你母亲很孝顺，对弟妹也和善，很能当得起大嫂的身份，你娶了她，是咱们家的福气。”顿了顿，话锋一转，声音也放得轻了些：“芳华的事你若想查下去，我是支持你的。若只将责任推到一只畜生身上，不但我心里，就是对淳于家都过不去。”

杨熙再料不到父亲竟能体察到自己的心意，一时又惊讶又感动又愧疚，不知该说些什么。

杨润观看着这个比自己还高也一直很稳重的儿子，心里有无数话，到底只说了句：“只是也别忘了你的身份和你的责任。”便将这个话题搁下，转而问：“熙儿，公主回京的事，白先生怎么说？”

杨熙笑道：“您放心，慕先好歹是他唯一的入室弟子，这一点情面还讨得来。”

杨润观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莫要这样随意称呼。先生是你的半个老师，也是你的长辈。”

杨熙意识到自己的随意，立刻敛容屏息，毕恭毕敬地答了一声是。

既说起这事，杨润观又起了谈兴，问道：“熙儿，你以为本朝最大的关节在哪儿？”

冷不丁的被问这个问题，杨熙怔了怔，心里觉得怪怪的。

在外人看来，杨润观三十来岁便自朝中退隐，甘愿回到僻静的平南郡，一定是个性情闲散的人，然而杨熙却不这么想。他每一次回到青岩都会被父亲拉去切磋商议为政行军之道，朝中的事无论巨细，只要他知道的，父亲都很喜欢听。正因如此，他才对父亲的选择感到疑惑——若说是为了避开朝中繁杂的事务而退隐，那为什么在乡居时却常常钻研这些？若说对这些有兴趣，那不是在朝中更能有所作为么？何况在他的少年记忆里，父亲在朝为官时向来鞠躬尽瘁斗志昂扬，并不见半点为朝事疲累心灰的迹象，那次退隐实在是太过突兀了，他至今也不曾理解。

一边想，一边说：“父亲，您若是问帝君与太妃之间的事，孩儿没有兴趣。”

杨润观笑了笑：“熙儿，公主已上了门，有没有兴趣，并不是你能说了算的。”

杨熙默然。

杨润观并不催他，亦无责备之意，只缓缓道：“杨家也算世代公卿世家，虽于中京不过尔尔，然七代为继，其实殊为艰难，放眼中京，除我杨家与苏家外，未见第三。所差异者，苏家今日显，我家今日不显，仅此而已。”

这话杨熙并非第一次听，他也明白，维持了七代的世家，并不可以由着他以感不感兴趣来决定一言一行。只是……

杨润观点到即止，也不多说，又道：“今日对阿澈，你做得很好。”

杨熙神色缓和了一点，微笑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事，没有必要让她和覃御之间平添龌龊。”说着心下微动，想父亲待阿澈果然一直很宽容。这些天居丧无聊，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实：兄妹几个当中，和父亲相处时间最长的不是他，也不是杨炁杨沁，竟是阿澈。十二年前父亲隐退回到青岩，小妹可以说是在父母双亲的陪伴下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和少年，而他刚出生便赶上父亲一场旷日持久的外放，殿试刚过父亲又致仕，掐头去尾，与父亲相处的日子比杨澈还差着一年光景。

杨润观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是听他提起覃御，顺口便问：“听说覃御在生你的气？”

杨熙有点尴尬，杨润观呵呵笑道：“别担心，那丫头轻易不和人记仇，下回见了她，你多赔个不是就完了。”

杨熙想起覃御那时的火气，仍觉头疼不已，苦笑道：“父亲放心，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话音刚落，外头有人回说沈慕来访，杨熙便辞了父亲往前头去了。

沈慕见着杨熙便问：“先生家里人少地方大，正适合说话，怎么大哥你叫我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