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了无意趣(1/2)
1、
杨熙收起方才的好脸色,厉声道:“不能全怪他?我府中人素日安分守己,可得罪过薛丁半分?得罪过在场诸位半分?!我府上那丫头是她父母唯一的骨血,如今无辜枉死,敢问我该如何对她的家人交代?!你们不是常说冤有头债有主么?薛丁真有本事,叫他去找那个杀了他母亲的人便是,做什么兴师动众,去我府上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杀也杀了,你们自己算算顺手从我家抢了多少东西出去?这就是你们的报仇?这是脱不去的贼风!实告诉你们,往日里若无家父一力保全,你们真郡侯意会对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老人家素日劝我要以慈悲之心待山上诸位,只怕他没想到自己诚心相待的竟是一群狼心狗肺、毫无廉耻、忘恩负义的匪类!”
严烙接过那一页飘落自己眼前的失单,只扫了一眼,便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来,恨不能当场自刎。
虽是做了山匪,他却不可能就此就忘了自己曾经是个什么人。世代书香门第出来的正经子弟,他懂什么叫廉耻。薛丁为报母仇而行大逆,这事他可以容忍,可是夜半劫掠偷鸡摸狗,这……
还不如当众剐了他算了!
杨熙这个点选得够狠,够准。难怪他不与自己商议。这有什么好商议的?见了这页纸,他还能有脸面说和这些人之间有多深厚的兄弟情,说自己有能力约束管教甚至改造这帮人?
“我听说薛丁有个兄弟还要考秀士?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什么时候一个山匪的兄弟可以去光明正大参加文考了?!”杨熙冷笑起来,“杨先生学富五车,听说令郎年已八岁,也是聪明伶俐极爱读书,不知杨先生可在为令郎的日后做打算了?冯夫人的女儿也有十三岁了吧?不知想说谁家的亲事?是咱们山中的哪位高门?”
杨秀脸色苍白,而冯月眉则腮上涨红,一排细细的白牙咬得下唇泛白。严烙此时才终于抱拳说了声:“事已至此,还求大公子为翻云山指点一条明路!”
他说着已跪了下去,出乎意料的是,那位一支笔杨先生和冯月眉也随即跪下,冯月眉的声音里明显带了哭腔:“大人,平儿不能一辈子有个做山匪的娘啊!”
眼看着跪下的这三人,杨熙心想:还不够。
2、
“我再说一遍,薛丁的家仇和你们杀我的家人,这是两码事,谁要再将这两件事搅在一起做文章,别怪我心狠!”
青岩杨家大公子十七岁文考出身,却带了许多年的兵,其威名不但响在北关,翻云山亦是无人不晓。满屋子的人匪气再重,也情知眼前这个是真不好惹的,故而皆凝神屏息,没再打岔。
“我方才算过,山上总共有五行十六支纵旅,照每支纵旅两百人算,山上大概有三千两百青壮丁,算上诸位的家人……就算六千能出去打仗的吧,诸位以为,和多少官兵对阵才有胜算?”
严烙朗声接了一句:“山上兄弟多半儿只是为养家糊口才落到如此地步,如何能对抗官兵?”
他刚说完,杨熙便接了下去:“也不必妄自菲薄,你们心里只怕正想着,山上人虽少,可是你们熟悉地形,又惯于在山里活动,难道不能以一敌三、以一敌五么?是也不是?”
从山匪的神情上看,杨熙知道自己所言不会太差,心内只觉可笑,冷冷道:“熟悉地形?你们熟悉,难道我不熟悉?以一敌三,你们当真以为帝国的兵都是吃白饭的么?实告诉你们,等到我亲自领兵来的那天,咱们可就讲不起什么邻居不邻居的情面了!”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语气不知怎的柔和了一点,听来十分诡异。
“杨熙生平无败绩,诸位,想要试一试么?”
他站得高,站得直,凤眼灼灼嘴角弯弯,立在最前面的人对上他的视线,竟下意识后退几步,连带整个屋子的人也往后涌去,引起一番低低的慌乱和一阵明显的嗡嗡声。冯月眉的哭声明显地浮在其上,那些男子们却无一个露出不耐烦神色。
杨熙看了柳月眉一眼,正色道:“只有走投无路之人,才会在太平盛世和官兵对抗。你们问问自己,如今你们哪一个是真正走投无路的?”
依旧无人应答。杨熙等了一等,声音终于稍稍平缓了些:“太平盛世,只要你们安分,官府也乐得将你们看作普通山民,你们想娶几个小老婆也没人管;可你们莫不是过昏了头,真忘了自己的身份?脑袋上既顶的是山匪的名头,那便是邀功的香饽饽,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以成全了别人的功名,这一点你们是有多蠢才想不明白?”
严烙听他口气松动,立刻喊道:“翻云山不求大公子宽恕咱们的罪过,只求公子略指点一二,大恩大德,翻云山之人誓死不忘,永世供大公子驱遣!”
山匪此时正处于摇摆犹豫的关头,见他表明了态度,心思活络的也忙跟着跪了下去,很快,一屋子的人已全部跪倒,杂乱的求情声也渐渐化为了整齐划一的吼声,音浪几透屋瓦。
“永世供大公子驱遣!”
杨熙再次将室内环视一周,心里想:差不多了。
3、
待这一阵呼声落下,杨熙方慢慢说:“若照我从前的脾气,只怕咱们断无站在这里说话的机会。只是……我家中今年多事之秋,我并不愿为自己再造杀孽,你们若肯听,我这里有三条路可以给你们走。”
议事厅里静如无人之境,所有人都在忐忑中等待。
“其一,如今虽名为山匪,但实则你们从前也都各有来历,若自信家里仍有后路可走,大可回家乡去,改弦更张,本本分分过自己的日子。
“其二,若果真无路可走的,西北辽城、岭南粤州都在建造新城,正要从别处移民过去,对外来者的户籍要求不严,你们花上几两银子买几件文书便可在那里重新安家。
“其三,我从前在北关与寂城待过许多年,自问还能说上几句话,若有谁想要从军的,可以在严烙这里留个名字,收拾好你们的包袱,三日后我会叫人把荐引信送来,你们各自去找人即可。”
杨熙说得条理清晰妥妥帖帖,这里的人就算之前不怎么信他,听了这话也有了些松动。但还是有人嘟哝了句:“听说辽城和粤州都是人烟荒芜的地方,那可如何过得下去……”
也不知杨熙的耳朵怎么那么好使,他立刻便冷眼往那边看了过去,语气莫可名状:“原来我想错了,诸位不是山匪,倒真是青岩镇上的老爷,想住哪里便可以住在哪里的!”
说话的那山匪脸上明显红了一红,再没开口。杨熙对着沉默的匪首们看了一眼,干脆地说:“我无意叫诸位都搬到新城里去,若你们能找到更好的出路,那是你们的本事!我今日来,不过是替你们说出你们自己想要下山的愿望罢了。”
严烙忍不住叹上一声:这位大人也太直白了些……不过,杨熙说得对,这些话无疑他说要比自己说更合适。这样一想,他心里又多了两分感激,朗声道:“多谢大公子为山中思虑周全!”
他态度恳切至极,山匪也忙跟着纷纷道谢,眼看气氛软和下来,杨熙却忽地浇了一瓢冷水下来:“别谢我,我今儿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缉凶。”
严烙吓了一跳,忙再度跪下:“此事乃是在下御下不严,严某愿一力承担,还求……”
“一力承担?”杨熙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头,“你是去我家杀了人,还是指使了薛丁去我家杀人?”
严烙无法回答。
杨熙冷笑:“你既不是肇事者,我为什么平白无故把你抓起来?我堂堂天子进士,要你一个匪来告诉我该如何行事?!”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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