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命惟所遇（一）（2/2）

她以前不知事，并不晓得姬妾侍婢意味着什么，经过虞夫人一番教导，她对男女之事有了新的认知，回想从前又有了新的感慨。

她父亲姬妾成群，最心爱的廖夫人生下了她的兄长关之洲。她一出生母亲就抱她进宫长住，她记忆里从没有过父母相处的场景。少不更事时，甚至认为父母互不认识，完全意识不到他们只有做了夫妻才能成为她的父母。

母亲对父亲怀抱着什么样的情感伊水至今不清楚，但父亲的风流多情，必然是夫妻感情不合的一个因素。

哥哥身边的如烟、寒日二婢，如今想来也是一样的道理。哥哥一边同公主情投意合，一边亦能和二婢共枕同床，她从前认为哥哥与公主是天作之合，然而比起过着苦行僧一样生活的杨四端，哥哥的深情亦有瑕疵。

伊水惊惧地发现自己可能是一个多嫉善妒的妇人。

夏泉回府同长熙禀告了钱府的见闻，隐去了险些被钱繁侮辱的过程。长熙听罢，沉默良久，最终用一个苍凉而悲壮的手势给出了答案。

长熙做了一个“杀”的手势。

曹沧俊申时不到就来到将军府，走了一遍发现春夏秋冬缺了夏泉，他当下便猜到了长熙又有什么棘手的事需要解决。于是拉着长熙到了阑珊亭，趁四下无人问道：“少泠呢？”

“我让她回家一趟。”长熙从来不曾与曹沧俊遮掩，直接说道：“钱繁身边有一个岑州来的食客，此人来历可疑，就是他向钱繁出的主意，让你去玉沙。”

“你怀疑……”剩下的话曹沧俊不忍心说出来，这对长熙而言是太残忍的一件事。

“皇兄仁厚，却不懂人心。关子思既可以为能臣，亦可以做奸雄，如若关子思还存世，他必定搅乱天下风云！”

冷静是长熙的盾牌，克制是长熙的铠甲，她用冷静克制抵抗四面八方凶猛来袭的明枪暗箭，但她防不了心头插着的，那把名为“情”的利刃。她的理智和她的情感势不两立，做出这样残忍的决定，她同时承受着冰火两重天的痛苦侵袭。

“可是，他为何投靠钱家？他亦当恨钱家入骨为是？”曹沧俊问道。

“他谁也不会投靠，他只利用能利用的人。他利用钱繁把你调去玉沙，意在挑起冯家与皇室的矛盾，乱了西北。可是他到底太急切了些，你和斋雨的事，连太子哥哥也不曾知晓，他拿你们的事说服钱繁，反倒让钱之庸生了疑。”长熙冷笑道。

“蓁蓁，把少泠叫回来。”曹沧俊痛惜地看着她，字字千钧地说道：“这件事，我替你做！”

“浪止——”长熙的声音吞没在哭腔中，泪眼瞬间迷离。

曹沧俊和关之洲曾是大秦皇宫最俊俏的两个公子哥，一个美如冠玉，端得倜傥风流，一个玉树临风，风华盖世无双。他们曾一道痛饮达旦，一道把臂游园，一道在乐游原上纵马执鞭……然而人生际遇，转圜之间各分定了立场，以至于刀刃相见，半点不由人愿。

“是他，你会丢了半条命；不是他，你会内疚一辈子。蓁蓁，你心里装的东西太多，杀人的事还是我来做吧。”曹沧俊叹息道。

纵是长熙钢铸铁打，她铜皮铁骨之下盛放的也是一颗柔软的心。她冲破理智的防线，扑到曹沧俊怀里嚎啕大哭，这个世上她真正可以依靠的，也唯有一个曹沧俊了。

阑珊亭之上是碧犀台，到达碧犀台有两条路，一条途经阑珊亭，一条路遇清音阁。一个从清音阁那头上到碧犀台的小丫头朝下匆匆一瞥，瞪大眼睛，捂着嘴悄悄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