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你在家门口送我，仿佛我只是去去就回（2/2）

苏宇珏说道：“真的别送我了，我自己走。我最见不得你送我，你先别急着怪我说到这句不吉利的话。”

眼看她又板起脸来，两撇嘴角微微往下沉，他连忙安抚她，解释说，“离开的人倒还好，归途路上，风尘仆仆，身处的环境容不得人多想其他。送别的人却不一样，眼见着故人来了又离去，心里不定起伏。你现下又是敏感的情绪，我不想你劳神伤心。”

每次送她去车站的时候，苏宇珏心里头就有千万个不舍得，这滋味可不好受。幼灵向来注重感情，心思细腻，苏宇珏主要是舍不得让她也感受一番。

幼灵道：“我送你到这里也是送，送到那里也是送，有什么区别的。”

“总归不一样，”苏宇珏笑了起来，话语里含着隐藏的意思，说道：“你在家门口送我，仿佛我只是去去就回。”如同早晨妻子送丈夫出门，下了班，丈夫就归来了。

幼灵还听不出这层意思，只是觉得这话好笑便笑了，“就你想法最多。我知道了，你一路保重——”语气未尽，眼皮微微下阖，自己在考虑，然后接着道，“今日一切事情都好了，等两日我就回来了。”

有她这句话，苏宇珏不觉裂开嘴角，毫不掩饰的露出自己的开心。

这时候远远的跑来一辆黄包车，听到车铃声，苏宇珏和幼灵一道顺着声音望过去。苏宇珏忙喊了一声，那车夫立即朝这方向跑来。道了别，他坐上黄包车远去，却频繁地回头。

幼灵站在门口久久不动的目送他离开，人跨出门槛，街灯昏黄却清晰地照出她娇小的身影，四周漆黑寂静，在越来越远的距离中，彼此消失在对方的视线里。

直到看不见了，幼灵才黯然神伤的收回目光，轻轻叹了一声又跨进大门。

只要是送别就会难过，不管身处何地，家门口，车站都一样。只是车站更侧重形式，碍于形式，环境与气氛，再怎么强颜欢笑都是要落泪难过的。女人如水，控制不住感情就喜欢用眼泪表达，相反的男人如铁，不轻易落泪，内心怎样的都不喜欢表露出来，强压在心里。什么都瞧不见的情绪容易误会，可是什么都表现出来也不一定事事谅解。

天底下最意想不到的就是超出自己以为的，幼灵原以为母亲的事情办妥之后过两天就可以回上海，却不想父亲伤心欲绝竟然一病不起，半个月不到竟也跟随许母而去。许母的白布都还没拿下来，又添了一人丧事。许家这一年接连两桩白事叫人瞠目结舌，也见哭兴悲。

苏宇珏也是料想不到，才半个月，去了又来。想起上次离开前说的话“去去就回”竟是如此的成了真，更感世事无常。幼灵跪在一旁亲眷之中，她的四周亲眷哭得伤心，抹眼泪的抹眼泪，只有她苍白的脸十分麻木，眼睛通红呆滞肿胀，不哭不闹，是已经伤心欲绝到极致，感情到了钝化的地步。

人啊柴毁骨瘦，比上次见到的时间还要瘦上一圈。那白色丧服穿着身上空空荡荡，仿佛风吹过，她如同纸牌一样随风就能飘起。苏宇珏心里揪紧，很心疼。

幼灵看到他，嘴角扯动，想对他笑一下，可是脸部肌肉不受控制，只微微颤动了一分就僵住了，那表情落在看得人眼里是比哭还难看。

这一次苏宇珏在许宅住下，还住了两三日，可是这两三日幼灵很忙，两个人都说不上几句话，更是没法儿私下独处。后来她又是替嘉和守上半夜，他过来陪她，两个人才有机会相处说话。

苏宇珏从厨房里拿了一些糕点过来，在她身边的草篦子上坐下来，顺势把盘子放到她面前，说道：“我看你晚饭吃得很少，你吃一些垫垫肚子，还有一段时间需要你熬的。”

盘子里绿豆糕红豆糕枣泥糕各种点心累积高高的房子一个大盘子里，稍形杂乱。这些都是招待前来宾客而准备的点心，厨房里还有许多搁置未动的，他看到便挑了很多，一股脑儿的都拿过来。

幼灵怔怔地望着眼前盘子里的东西，忽然地眼睛里滴下一颗两颗的泪水，开了个头，眼泪再也止不住地喷薄而出，连她自己也想不到怎么会克制不住。以为流尽的泪水，感觉不到的伤心，竟都在这时候一发不可收拾的如排山倒海之势席卷上心头。最是脆弱敏感的时候，一点细小甚微的关心与温柔最能触碰到心里最深处。

苏宇珏伸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包住的仿佛是一副骨架，感觉不到一点肉质，都不敢用力抱紧她，隔着维帽只是轻柔地抚摸她的脑袋，无声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