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人面桃花相映红(一)（2/2）

东门前面还有两个劲装侍卫一身笔直站在门口守卫，西厂一片寂静。

东门、西厂二煞是前年崛起独立于朝堂被楚王默许存在的两方势力，性质类于衙门暗部或者说后世的锦衣卫，一个隶属于太子楚殷，一个隶属于四公子楚祭，前者由曲承欢为门主掌管势力，行事路子偏明，后者由暮霭为头头掌管运作，行事路子偏为阴私。

而两煞的行事路子光是看工事的府邸门面就看得出来。

东门简朴大气，黑沉玄铁的大门前鸣冤鼓正立于石狮子旁，象征着公正与正义。

西厂则靡丽华贵，高墙上几只红杏正正出头，描金绣银披绡纱的抹得门庭幺蛾子气息弥漫，至于鸣冤鼓，挖空了鼓面只剩空架子的摆放在那，意思明显。爷地黑，不伸冤，进来了不脱层皮别想出去。

暮父明显也注意到了不对劲。

他抓紧满手的玩意抬眼看楚擎，声音小小的：“你确定吾的娇娇儿是在这里……而不是那里？”

他下巴抬抬，先指指西厂，又指指东门，有点慌了，连娇娇儿每月寄来的心中书写的“西厂”二字都怀疑是误笔。

娇娇儿最喜欢清骨灼灼的示人，怎么看都不像会喜欢西边花蝴蝶样的房子啊！

楚擎叹气，看着暮父水润的杏目水汪汪的一副要哭了的样子，没敢再耽搁，上前几步，走到西厂门前侧身子撞了撞门。

过了一会儿门枢才松开，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从拉开的门缝里传出来：“谁啊？”

“不是伸冤的，”楚擎一把拉开大门，“辛坞，你家大人呢？”

辛坞一个激灵，吐了嘴上叼着的半根干草，站直了：“回公子，二爷去了宫里，消息说今夜宫宴不太平，上头派了东门去守卫，她不放心又跟去护着那位了。”

“二爷？”暮言蹙着眉头水目盈盈。

辛坞瞥一眼凑过头来邋里邋遢的男人，吊着眼角呶呶鸣冤鼓：“厂里伸冤没银子不收哈。”

“规矩点，”楚擎低斥，缓缓道，“他是你们爷的父亲，刚从魏国那边过来。”

辛坞挑眉，还没明白楚擎的意思，还在吊着眼瞅人：“爷的父亲？哼哼……呃！从魏国来？小矮砸的父亲！”

“卧槽！”辛坞终于回过神来，两手捧脸满面惊惧！随后手上用力一揉，前一刻的惊惧蔑视全权化为黏腻的谄媚：“父亲！爷的老父亲！”

辛坞迅速以掩耳不及之势抓过暮父背上的包裹套在身上，再把暮父手上的东西一件一件拎好了拢在手上，最后还不忘弯腰横抬了胳膊把暮父的手搭胳膊上。

“大大人，您老大人有打量千万不要生气，生气易老，瞧您如此玉树临风倾国倾城艳杀四方要是长了条皱纹得多可惜，刚刚小的跟您开玩笑呢。”

“来来来，府上请，”辛坞最后把楚擎手上的东西也拿过来，扶着人小心往里走，“让小的带您老先去洗漱一番吃点东西，咱们好久没见闺女了总要洗白白打扮好看了见人才好不是，看您一身疲倦的，爷看见了得多心疼……”

秋风打落叶，飘着旋儿滑过。

楚擎就这样被落在了门口，他真的还是掌了兵权的一国公子来着。

啧啧，这无情又现实的世道。楚擎负手离去，一边遗憾没能看到的父女相认的戏码，一边朝着楚宫缓步而去。

楚宫此时歌舞升平。

陆续有官员穿过九曲长廊，路过一路的琉璃宫灯纤侬仕女，前往正宴。

正宴选在四面环水楼阁错落的仙芷宫，宫中青色深裾长裙的娥眉秀女交梭其中，歌舞奏乐递交美酒佳肴，映衬在环绕宫殿水渠一圈的粉色薄纱绢攥就的莲灯靡光下，如梦如幻。

殿外距离最近的高阁檐顶，琉璃光盏都照不到的地方，圆月的银辉清冷幽凉，木霭长衣落落，迎风曳曳扬扬。

背上长弓半悬月牙的沉黑飒拓。

底下突然一阵不明显的人声耸动。

木霭似是有所感知，低下头，一双流丽缭绕的青黑眉目倏忽带了笑意。婳姽这家伙，真是顶了副到哪都不安生的倾城容色，一场宫宴下来不知道又要撩倒多少男男女女的春心。

而九曲回廊之上，一身曳地长撒暗红锦鱼长衣的年轻人全然无知自己造成的轰动，缓步而行，纤长静魅的身姿步步生莲，腰间金银丝镂缕的绣春刀平添一股艳烈的凌戾。

他突而停步，步至廊沿，渐次深染的赭色鸢尾之中漆黑的长目诡美幽凉，在月色霜染之下瓷白精致的漂亮肌骨呈现几近半透明的色气。

抬目看向远处高阁之上衣袂翩跹的人影之时，那妖异的黑瞳中幽凉如水波一般层层涟漪褪去，染上了点不明显的温度。

“霭霭。”他轻轻呢喃。

远远的身影似有所觉。只见如水的月色里，木霭反手取下了背上长弓，折了手中羽箭箭头，小半根木棍搭上长弦。

嗖。

木棍冲着当空明月而去，横影斜斜月水清浅。

搅乱一池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