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人生尊严（1/2）

我们起身出了公园，可能她还在想，想刚才我们所说的往事。吃饭的时候她还说：“你说得对，人做事没有一定的积淀不行，啥都不懂咋做事？”我说：“是啊，靠架子、靠脸面、靠势利，都不能长久，还得靠能力，大才力争做大事，小才可以做小事，无才可以做笨重的事，不可强求。”

晚上六点半左右云儿进行了放疗，整个过程一如既往，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从放疗科出来还要回病房再打一针甘露醇。护士已经准备好了，病房里只有我和云儿两个人，扎上针后我对她说：“你今天累了吧，睡会吧。”她说：“不累，我反倒觉得很精神，没有一点累的感觉，不睡了，就一针很快就会打完的。”我俩还慢慢地聊着，兴趣依然，不知不觉针滴完了，接下来拔了针休息了以后，我们就出了病房门。我们慢慢地走出医院大门，夜晚依然和昨天一样，天上的星光和地上的灯光交织在一起，点缀在深蓝色的夜空中，只有那天地之间才是人们的活动之处。她说：“才刚八点，咱俩沿马路绕个弯吧。”我说：“可以！往哪绕？”她说：“随便，多绕一会就行。”她用头靠住我的肩膀，头几乎碰到了我的头，有时还用手捏捏我的衣服，谁也没有说什么。街上的人也不多，只有没有叶子的法桐树一棵一棵地被我们甩在身后，一个个明亮的路灯照耀着我们前行，世间真美好，而且会越来越美好，云儿看吧，好好看吧，这是你的世界，是所有人的世界，只要能看就好好地看吧。泪水又偷偷地流下了，这是无声的泪，惋惜的泪，为我的妻子流出的无奈的泪。法桐树还是在我们两侧向后移动着，在这寒夜里，不知道走过了多少棵树，直到看见我们的家。

到家她脱下外套和外面穿的外裤，红毛衣让她显得更精神，她打开电视，还没来得及坐下，外孙女从书房跑出来，搂着她的姥姥，奶声奶气的撒着娇说：“姥姥，我爱你，我想你。”姥姥也说：“宝贝儿，我也爱你呀。”接着外孙女在姥姥脸上重重的亲了一口，说：“姥姥，你休息吧，我去写作业了。”说完一溜烟的跑进书房。这会云儿可能感觉真有点累了，仰靠在沙发上，懒懒地用遥控器换着台，几乎换了一遍，也没有找到她感兴趣的节目，我站了站就走出来，来到客厅。女儿收拾完了厨房也轻轻地走过来，坐在云儿身旁，拉着云儿的手陪她一起看电视，她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这样静静地坐着。她今天说了这么多的话，还走了这么远的路，累是肯定的，我想不出她今天的体能从何而来，是回忆过去还是身体状态好些造成的反应，我不明白。我们可是有近三十年没有谈及年轻时的事了，我也只是有时候想想而已，从来没有和云儿坐下来聊过，毕竟那时工作忙些。但最近，她不止一次的回忆着往事，是留恋过去还是留恋人生的那点时光。她和我讲过去的生活琐事我还是很动情的，因为那些毕竟是我们的过去，特别是一些稍苦的日子，想起来更有意义，比只说我吃过什么好吃的更有回忆的兴趣。我坐在客厅的沙发里，闭着眼睛想着，我努力体会着她的心思，体会着她目前的感受，哎，太难了，心理学上有种换位思考的理论，实际上换位思考不容易做到，正如刀扎在别人的腿上，你用想象去体会疼痛，比自己挨一刀的体会差远了，无论怎么努力的想，我和她总不一样，正像她也不知道我内心的痛苦一样。

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肩膀，那是一只我再熟悉不过的手了，我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说：“你不看电视啦？”她走到沙发前坐下，侧着身对我说：“想想过去的事挺好的。”我说：“是啊，咱俩可想的过去的事多着呢，老了，两口子聊聊过去就越发感觉亲近了。”她说：“真是，那是一种缘分。”我说：“是的，宿命论者解释说，那是前世都确定好的，早已有月老把红线栓到一起了，想跑都跑不了，更别说根本就没想跑。”一句话把云儿逗乐了，又聊了一会她要去睡觉，我催她赶快去睡，十点多睡觉最好了，这时是人体褪黑素开始分泌的时辰，也是身体修复的最佳时间，睡吧，睡吧，好好的睡吧。

她去睡了，我心里美美的，因为她多少年一直睡眠不好，特别是这四五年就更差了，有时我睡到两点多钟，起来一看她还在玩电脑、打游戏，或者偷菜什么的。我总是说她：“这么晚了，睡吧。”她也总是一样的回答：“睡不着，躺到床上也是干瞪着眼，等实在瞌睡了再去睡。”她现在能在晚上十点多提出睡觉不是很好么？这应该是向好的方向去的征兆，兴奋，恐怕今天晚上我会躺在床上睡不着，兴奋的干瞪着眼吧。

自那天之后，我俩每天都是一个生活程序：上午打针，晚上六点半放疗，之后再打一针，骑车、走路、回家、吃饭、聊天、睡觉。一切都很正常，也很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