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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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杭州城郊，千竹林。

天上无月，星辰寥落，万籁中有肃杀之气。

黑暗中隐约传来一点细微的呼吸，细微到令人几乎难以察觉，又瞬间吞没到簌簌的竹叶声中，不留痕迹。

竹风摇曳，竹影斑驳，如同浓墨泼就，晕开处只见一团漆黑，向着四周张牙舞爪地蔓延，处处透着凌厉地诡异，连呼吸似乎都会被这墨裹住，不能畅快却难逃依附的宿命而令人紧张万分。

就在此时，有脚步声远远地传来，不轻不重，不徐不缓，好像心中没有什么悲欢愁苦，只是一心一意地在专心走路，偶尔伸手拂过落到眼前的竹枝，也如蜻蜓点水一般悄无声息。

看着他一步步走近，黑暗中潜伏的那个呼吸瞬间收紧，一柄短剑登时亮出锋芒，直向那人刺去。

竹风轻颤，一剑刺空。

短剑掉转锋芒，再次恶狠狠地刺去，那人却如同幽灵一般，任凭短剑如何改变招式，始终剑剑落空，连衣角也不曾沾惹半分，但无论短剑如何招招致命，剑剑狠毒，那人却只守不攻。

飒飒竹林中，这缠斗持续了好一会儿，直到短剑的主人喘息如牛，短剑的锋芒悄然黯淡，最终噗的一声刺进了一旁的竹子上，短剑的主人背对着那人颓然而立，双肩瑟瑟发抖。

短暂的沉默，那个身着一袭水蓝衣裳的人发出一声叹息：“你跟了我足足五个月，刺杀了我不下一百次，这又是何苦？”

短剑的主人没有回头，却是恶狠狠道：“南清浅，只要你不杀我，我还是要杀你！天涯海角！天长地久！”

“呵，你这毅力倒也令人敬佩。”南清浅轻笑道。

短剑的主人猛地转过头，黑暗中五官依稀可辩，竟是个精致的姑娘，她盯着南清浅目光闪动着巨大的悲愤：“杀兄之仇不共戴天，不杀你，我誓不为人！”

南清浅面色丝毫未变，只略略挑了挑眉：“杀兄之仇？那只是你以为罢了。”

“哼！懦夫！”那姑娘呸道。

南清浅显然没有和她纠缠的意思，只是轻笑一声，淡淡道：“随你吧。”便施施然绝尘而去，仍然走得不轻不重，不徐不缓，一身水蓝衣裳在黑暗中如同潮水一般流动，他来时如潮水涌过，去时也如同潮水退去，翩然如仙。

尚留在竹林的人终于跌坐在地，抱膝大哭不止。

天地间除了那绝望的哭声，只有在远处留下一声长长地叹息。

杭州城。

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街道两旁各种店铺琳琅满目，沿街林立有许多小摊，冒着一些热气，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和街上走动的人流混杂在一起，一时听不清都吆喝了些什么。

流连的人里，男女老少皆有，各人脸上洋溢着深浅不一的笑容，偶尔闪过几个愁容，也很快被几声娇羞的巧笑代替，过后再也寻不见。人们衣着华丽，色彩纷呈，好似要把天下所有的颜色都穿在身上，揉进这通红的杭州城。

街道的东边有一处宽阔之地，铿铿锵锵锣鼓涛涛，正是为“瓦市勾栏”，此刻正被一拨又一拨的人群包围，不时发出几声叫好，就连一旁卖香囊的小贩也忍不住时不时探头去看。

初尘从一个人群中挤进另一个人群里，被挤的人无不怒目相视，但在看见她的面容之后皆是转怒为笑，进而主动让出位置。

她方才已经看过了不少稀奇的东西，这些勾栏之中有卖祖传秘方的，有卖古怪小玩意的，还有吞剑喷火的表演，精彩极了。

现在她挤进的人群格外庞大，以为又是什么有趣的东西，等她挤进一看，才见勾栏之内偌大的场地上搭了个小小的台子，台子上站着一个衣着精美的女人，长长的衣摆在台子上铺成一个圆，像盛开的海棠花，明艳动人。

她衣着精致，妆容更是精致，将她本就标致的五官衬托的恰到好处，美而不妖，风雅而不风情。一双眸子如星如月如水，轻柔地俯视世间，像是在寻找什么，虽不动声色却透着期待。

台子的旁边横着一张长凳，一个穿着丝绸的大汉，正眯着眼捧着一壶茶慢慢地啜，偶尔扫视一眼围观的人群，面无表情。

“这是做什么？”初尘轻声问身边的人。

那人早已见自己身边站了一个比台上的女子还要好看的人，乐颠颠回答道：“这位细细姑娘是满庭芳新来的姑娘，说是要在这里将自己卖给有缘人。”

初尘不知满庭芳是什么地方，便又问道：“为何要将自己卖掉？”

那人笑道：“姑娘你不是在逗我吧，这落入青楼的女子哪个不想得个好下场，这要是在第一天能把自己卖掉，总好过日后接客不是。”

“哦。”初尘恍然道，“原来如此。没想到这里的青楼竟这般通人情。”

初尘以前听二叔谈起过青楼，说她们大多年纪轻轻就饱尝各种人事险恶，承受奢靡堕落的风尘骂名，其背后的屈辱心酸又有谁人知，所以初尘同他二叔一样对青楼富有同情之心，今日见这杭州的青楼竟有这般胸怀，不禁大为感慨。

“这可不见得。”谁知那人听见初尘的话摇头笑道。

“这话何意？”

“青楼岂会将摇钱树白白送人，像细细姑娘这等绝色，价格必定高到离谱，即便是这富庶的杭州城，也没几个人能拿得出这笔钱，那些能拿得出钱的，又有几个能真心对待一个已经踏进青楼的女子，与其养着费心，还不如放青楼里想见就见。这些卖自己的女子啊，不过奢望罢了。”

他这一番话道尽人情凉薄，说得初尘哑口无言闷闷不乐。

那人又道：“像姑娘这样的美女可千万别落入青楼，否则就实在太可惜了。”

对于那人随口的善意，初尘冲他笑了一笑，把那人兀自看呆了，呵呵傻笑。

“我买。”

“我买。”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众人纷纷侧目，发出一阵惊呼。

一个水蓝绸缎，一个粗布素衣，一个风华绝代，一个倾国倾城，竟是同样的绝色容颜。

好一对璧人。

他们站在一起生生把台子上的主角给比了下去。

无人发现细细姑娘的眸子因为那两个声音瞬间亮了一下，又随即暗淡，对于他们的无双容貌竟是视而不见。

“姑娘也要买细细姑娘？”南清浅挑起眉。

初尘点头：“正是。”

“这可真有趣，从未听说女子要买女子的。”

“从未听说不代表都不会听说。”初尘淡定道，“况且人家也没规定只能男人才能买。”

南清浅唇边笑意加深：“有理。那姑娘可知细细姑娘的价钱几许？”

初尘愣了一下，回头向那个喝茶的大汉叫道：“喂，细细出价多少？”

大汉已经将茶壶放在长凳的一边，站起来看着他们仍然面无表情的淡淡道：“黄金三万两，只多不少。”

人群立刻啧啧骚动，这可是满庭芳历年来卖价最高的姑娘，围观人群里不乏一些大腹便便家财殷实的看客，听说三万两黄金也露出一丝不可置信的表情，捂着钱袋好像身上的肉被割掉了一样，疼得直咧咧，惹得许多人暗暗偷笑。

南清浅笑道：“黄金三万两不是个小数，姑娘还是要买吗？”

初尘道：“要买。”

“你确定？”

“当然。”初尘昂起头以显示她的决心，“不论你出价多少，我都比你多。”

南清浅大笑：“看来姑娘是非买不可了。既然如此，我便让给姑娘。姑娘请！”

初尘却仍然看着他，少顷，伸出一只手：“你借我三万两黄金。”

南清浅看着伸到面前的那只肆无忌惮的小手，忍俊不禁，她以为三万两黄金用一只手就能拿得了么。

“不如我买了细细姑娘送与你，如何？”

“不行。你我非亲非故，为何要送我这样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