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2/2)
“就当是我与你有缘吧。”南清浅温和道。
初尘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本来我爹说不能无缘无故受人恩惠,但如果你非要坚持的话,那我也没有什么意见。”
南清浅抿唇眼波流动着异样的光彩,正待开口,那边的大汉却是认得南清浅向他施了一礼道:“南公子,我知道区区三万两黄金对您来说不在话下,但……”他转头看了一眼台子上不曾说过一句话的人,又道:“细细姑娘拒绝卖给你们。”
他说“你们”,可见连初尘也一并拒绝在内。
“南公子?莫非他是南家的少主,怪不得气度这样不凡。”
“天哪,那可是南家呀,家世何其显赫,他肯出手买一个青楼女子,竟然被拒绝,这个细细姑娘难道是个傻子?”
人群议论纷纷,不少人因为南清浅的身份和他与生俱来的气质吸引而自动站在他这一边,对台上的女人纷纷指责起来,而她的目光却仍然在人群中不停寻找,好似这些人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这是为何?”初尘不解道。
“因为……她说她不卖给比自己好看的人。”
南清浅背手笑道:“有趣,今天尽碰见这样有个性的女人。”
“可是,我买她是为了放她自由。”初尘道。
大汉看了看细细,皱了皱眉头:“姑娘的好意细细心领了,但她不会改变主意。”
初尘懊恼,忽然拍了拍自己的脸,嘟囔了句:“早知道就不擦掉了。”
南清浅看着好玩,笑道:“姑娘这是做什么?既然细细姑娘拒绝了我们的好意,想来她是有自己的决定,她的命运也由她自己去掌控,姑娘又何必自寻烦恼。”
初尘看了他一眼,突然揪住他的衣角道:“你说的当然没有错,但最后没有人买的话她不卖我也要买。所以,你得陪我一起等。”
南清浅心下讶异不已,为她说的话也为她揪住衣角的那股倔强,他本不愿多事,可是却迟迟迈不开脚步,最终认命般的叹息一声:“知道了,我陪你就是。”
那大汉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南公子,这……”
南清浅浅浅一笑,道:“你做你的生意,我们当我们的看客,不必为难。”
大汉思索了一下,拱手道:“既然这样,那公子请便。”
过了一会儿,不知那大汉是觉得过意不去还是怎么,命人为他们二人搬来了一副桌椅,还上了一壶茶。
他们就这样舒舒服服的坐到了深夜,围观的人群走了又来,来了又走,终于只剩下南清浅和初尘两个人。
大汉抬头看了看夜色,向台子上的人道:“时间差不多了,我看那人不会出现,你也不必再等了。”
细细咬着唇不说话,精致的妆容已经掩盖不住她现在难看的脸色,眼底的失望一层层加厚,看得叫人觉得凄然。
“再等一会儿。”许久她道,声音不大却很坚持,略微有点嘶哑。
她站了一晚上,初尘第一次听见她说话,不由向她看去。
“她……”初尘猛吸一口气。
“怎么了?”南清浅发现她的面色不对,急忙问道。
“她快要死了。”
“什么?”
这一句却是三个人发出来的声音,一个是南清浅,一个是那大汉,还有一个是穿着紫色锦衣的年轻人,满头的汗,不停地从苍白的脸上滚落。
三个人显然都很震惊,语气却不尽相同。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紫衣青年冲到初尘的面前,脸上充斥着焦急和惊恐。
初尘怔了怔,看着他的紫色衣服喃喃道:“她中毒了,就快死了。”
“怎么会?”紫衣男子瞳孔一下子涣散,颓然地垂下双手,“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救她!求你救救她!”紫衣男子嘶声哀求,令人动容。
初尘无助地看了一眼南清浅,只能艰难地摇了摇头。
毒已深入骨髓,神仙也救不了!
紫衣男子眼中的光芒骤然熄灭,脸如死灰,他猛地转身冲到台子上,抓住细细的双肩颤声道:“细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细细被他用力地一抓,登时就站不住了,身子一歪就就往地上倒去,郭友谦急忙扶住她,只听细细地语声像雪花一样冰冷:“你难道不知道?”
紫衣男子的脸色狠狠一滞,戚声道:“你以为我不想来?”
细细在他的怀里用沉默回答他,紫衣男子抱着她泪流满面:“为什么你不肯相信我,为什么你一次都不肯信我?我已经和家里决裂再也不会回去了……细细……你可知我为了能和你一起,我什么都不要了,我挨了一百零八下家法,连一身武功也全然散尽……我拼了命的赶来……细细,你却不肯信我,不肯信我……”
“你……你说什么!”细细虚弱地抬起头,那双原本如星如月如水的眼睛,此刻变得呆滞而又复杂,“友谦,你真的……”
郭友谦惨然一笑:“到现在你都不信我。”
“我信!我信!友谦,我信你,我只恨我为何这样晚才真正信任你!”细细的眼泪夺眶而出,她这才看见郭友谦的紫衣上赫然血迹斑斑,脸色绝不会比她好看到哪里去,她的心里登时涌出说不出的苦楚,她用死亡这种决绝的方式才终于明白心痛是什么感觉,才知道爱一个人可以爱到何种地步,可是……这代价太大,太不值得了。
郭友谦只是抱着她麻木地痛哭,双眼渐渐从绝望变得凄然最终又变得空洞,神思也不知飘到哪里去,细细挣扎着努力地举起手,拼命想要去触摸他的脸,用尽全力开口却仍然缥缈无力:“友谦……别怕……我……永远……和你……一……”
细细的手终于直直坠了下去,双眼依然大睁着,像是要努力看清面前的人,却找不到人在哪里,即使眼中再无光彩,那份惨烈依然叫人骇然又动容。
那大汉本想过去看看,被初尘死死拽住衣襟,抿紧唇盯着他却一个字也不说,大汉不由愠怒,但碍于南清浅在场不好发作,无奈向南清浅望去,南清浅只得朝他轻轻摇了摇头,解释道:“他……只怕也活不了了,让他们最后再待会儿。”
大汉震惊道:“这……怎么会?”
南清浅唯有叹息,郭友谦被废了武功又挨了严重的内伤,能这样出现在这里,已经是非常不容易,却又在顷刻间经历大喜大悲,早已是心如死灰,一心求死,即便是想救也救不了。
现在是他最后的时刻。
果然,没过多久,郭友谦的嘴角露出一个极为惨淡的笑容,嘴里不知说了句什么,而后更紧地抱住细细,再也没有半点动静。
初尘放开大汉的衣襟,低着头一声不吭地站着。
大汉走过去看了一会儿,叹息道:“他二人果然都……没想到最后会变成这样。”
“他二人是……”南清浅问道。
大汉道:“南公子您有所不知,细细姑娘本也不是我青楼的姑娘,她是沧州七圣门的三小姐,和苏州银枪郭家正好是死对头,偏偏两人又要相恋,细细更是因此同七圣门断绝关系。她曾与我满庭芳有恩,所以她需要帮忙,满庭芳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何况这又为了二人的幸福着想,却不曾想……细细姑娘竟然会这样选择!”
“原来是七圣门和银枪郭家,两大门派门风俱是严厉,彼此之间又有门户偏见,相爱岂非容易,郭友谦……莫非是郭家第六子?”南清浅思索道。
“正是。”
“听说郭家第六子乃是郭家最有天赋的传人,枪法甚至赶超了前辈先人,为人谦虚随和,与世无争,一身书生气,不喜欢在江湖中走动,郭老爷子却对他寄予厚望,甚至想将衣钵传给他。”
“不错,可想而知郭家是绝对不会让一个女人毁了郭友谦,何况还是七圣门的女人。”
“对于最有可能的传人,郭家竟然下这样的狠手难道是不惜毁掉郭友谦吗?”南清浅微微皱眉,“看来郭家内斗也是叫人生畏,可惜!”
“郭公子的确如传闻中所言,是个温柔的好人,细细姑娘是用毒高手,曾几次作弄郭公子,不想郭公子却看出她恶作剧之后寻求关注的渴望,不仅不与她计较还对她呵护有加,甚而俘获细细姑娘的芳心,二人其实也算是天作之合,只是细细姑娘的不自信令她总是不能完全信任郭公子,哎……”
“可惜细细姑娘用错了手段,这样极端的逼迫不仅没有换来幸福,却毁了他们的爱情,毁了郭友谦,算来错却多是在细细姑娘。”
大汉摇摇头:“细细姑娘也是个可怜人,不能怪她。虽然贵为七圣门的三小姐,却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地位甚至不如一个得宠的丫鬟,否则她又何至于过分痴迷郭公子,做出这样的选择。”
南清浅没有接话,这其间到底有多少因果,他不知道也不想去深究,或许爱从来就没有什么对错吧,说对错也不过是主观观念在主宰罢了。
“还是有劳满庭芳为他二人寻个地方葬在一起,这样的结果已经令人唏嘘,若是死后两家矛盾升级,各占尸首互不让步,岂非让他二人死不瞑目。”
“公子放心,这点满庭芳必定做到,绝不让任何人打扰他们。”
南清浅点点头,目光落到那个从刚才起就一直不说话的人。
浅浅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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