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1/2）

1992年对于林小茜是至关重要的一年，人生的大转折，注定发生在她22岁的时候。

这一年的春天仍然像以往的任何一个春天一样，在寒冬之后如约而至。春花像从来不知道人间忧愁烦恼那样开得天真烂漫、无拘无束。鳌山顶上成片成片的桃花红得娇艳，远远望去，起起伏伏的山顶像铺着一层层绚丽的云霞。

林小茜独自坐在一株桃树上，半人多高的树身向四面八方伸出许多枝丫，密密麻麻的粉色花朵围绕着她，透过花朵的缝隙，可以看见山间弯弯曲曲的羊肠小路，断断续续地延伸到山下的某个地方，被树荫遮盖的泥巴墙和青瓦屋顶的农舍，还有在草丛中时隐时现的几只白羊。

有风掠过，树叶沙沙作响。在这样一个广阔而静谧的地方，暂时远离了那个父母的家，远离了他们心事重重的面孔和唠唠叨叨的说教，林小茜获得了难得的宁静和舒心。

放在腿上的《读者文摘》杂志还是来时翻开的那一页，她此时脑子里空空荡荡，思绪若有若无，她的眼光投向目所能及的最远处，恍惚间不知道今夕何夕。

那些人和事，她想清空想遗忘，如果一切都不曾发生过，那此时此刻的人间美景，就是所有感官真真正正的盛宴了。

只可惜，短暂的逃离不能解决根本的问题，从鳌山上回家的林小茜，第二天就又被安排去见面了。

这一次的介绍人，是母亲多年前的一个老熟人，本来已经长期疏于联系的某人，因为林小茜的个人问题，突然又交往密切起来。这个姓尹的嬢嬢，是个略微神经质的话痨，五十多岁的人好像在帮别人介绍对象上，重新找到了生活的乐趣，不辞辛苦地两头来回跑着传递消息，最后敲定了见面的时间地点，便陪着林小茜和她的母亲上门了。

尹嬢的男人是税务局的退休老职工，她介绍的对象，就是这个单位的工作人员，也是她邻居的儿子。

男方的情况尹嬢已经竹筒倒豆子似的介绍得很爽利。

“他以前呢在阿坝洲上班，你们晓得里面不好找对象的，大多是当地的藏民，现在调回来工作也没多久，他父母都在这边已经退休了，都是一个单位上的人。家庭条件还是可以。他就只有一个姐姐，早就结婚了。他就是年龄稍微大了点，比小茜大八岁，不过男的大些晓得心疼人嘛！我们老吴还比我大十多岁呢！”尹嬢挤眉弄眼的表情十分丰富，显示出一副‘我办事你放心的神情’，手掌不断拍弄着听者的手臂，表示着无限的亲密，同时嘴巴不歇空地说着：“人家还是正规学校毕业分配到单位来的，工作能力也强，就是性格拘谨了点，但这种男的可靠嘛，不会花哩胡俏的到处搞事情，会一心一意对小茜好的。”

林小茜的母亲插不上话，只有点头和道谢的份。

税务局单位的宿舍楼在林小茜父母家和百货公司之间的那条路旁边，从家里出来几分钟就走到了那个大门口，再进一道圆形拱门，面对着的就是一排六层高的宿舍楼。

当四楼楼梯口左边的房门被尹嬢敲开时，林小茜看见了一个个子矮小的络腮胡子男人站立在门口，漆黑浓密的眉毛下是一双圆睁睁的大眼，眼里有戒备和无措，被两片长长的络腮胡子夹在中间的窄脸，努力挤出了一个微笑。

这个叫方剑的男人，是和林小茜有着亲密接触的第二个男人。他在林小茜漫长的一生里，出现了不到四个月的时间，在这一百多天的日子里，他们经历了初相遇到浓情蜜意再到最后的伤别离。

其实在见第一面的时候，林小茜就知道，方剑根本不是她喜欢的类型，但碍于眼前的困境和无法干脆利落地回绝尹嬢的热情和巧舌，林小茜答应和对方先接触一下，试着了解了解。

税务局的单位宿舍不止一处，在靠近县城南门的地方还有更大的一片区域，方剑的父母就住在南门，他独自住在北门这边的房子里。大概就是因为有这套独居的两室一厅，林小茜和他的相互了解就更加私密，在独处的空间里，孤男寡女可能发生的事情，就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本来一开始就是坐在沙发上喝杯柠檬茶的，方剑和林小茜都不是特别爱说话的人，冷场是随时发生的状况，两个相差八岁，成长环境和工作生活经历都截然不同的人，在室内明晃晃的灯光下，相互偷看着对方的脸，心慌气短地找不到合适的话题。

放在林小茜面前茶几上的那杯柠檬茶，被她端起来好几次，水已经快见底了。方剑起身把水倒满，顺手关掉了屋子的顶灯，只留下一盏壁灯散发出暗淡的光，使屋子忽然充满了暧昧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