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1/2）

有人给张平音介绍了对象，是城北榨油厂的工人，一米七左右的个头，宽脸大眼，腼腆少话。张平音领着林小茜、谢晨碧和雷琦，一起去她男朋友的家。

榨油厂外面的那条小路边，有一溜平房，林小茜她们四人一起进了其中的一间，屋里光线很暗，她们坐在正对房门的沙发上，从里间走出来一个白皮肤的小伙子，他难为情地冲她们笑笑，有些手忙脚乱地去拿杯子倒水，倒好了四杯，放在屋子中央的方桌上，又对她们点头笑笑，双手不知道往哪儿放。

张平音也忍不住咧嘴笑起来，一一介绍了三位好朋友的名字，她男朋友局促地搓着手，眼光分别在她们脸上闪过，脸笑得有些僵了。

“他也姓张，叫张清。名字很好记。”张平音像是家里的主人似的，大大方方、开开心心地挺爽快。“我们准备在门口摆个烧烤摊子，这里过上过下的人还是很多，应该有生意的。挣些钱存着好开始预备结婚的东西。”

“哟，动作挺快嘛！都要吃喜糖了！”雷琦故做惊诧地打趣。“只怕我们升级当嬢嬢也快了吧？”她眼里揶揄的光在不断加深，脸上的笑容也开始变味儿。

“哪里就那么快，我们打算迟一点再要娃儿。先把前面的事情理顺了再说哦！”张平音开始不好意思起来。

林小茜和谢晨碧对望了一眼，都微笑着没有说话。

周末厂里休假的时候，张平音和张清就在自家门口的屋檐下，摆起了烧烤摊子，多多少少还有一些生意。林小茜去过两次，他们烤熟了羊肉串、豆腐皮和土豆片，一定要她尝尝。林小茜坐在屋子里，随手拿起方桌上的菜蔬和竹签来穿，她看着张平音他们在屋门口忙碌着的愉快背影，感觉很有趣。她想起付昇也快退伍了，不知道他会分到哪个单位，从事什么工作？不管怎样，他们终于可以天天在一起了。至于结婚，她仿佛觉得还是很遥远的事情，因为他们俩和双方的家长都还没有谈及过这个问题。

张清的父母买了木料，请了个木工师傅在他们家后面那块空坝子里，开始做家具了。家具做到一半的时候，张平音和张清吹了。

张平音纺织厂宿舍里的一个女伴，让张平音去帮她递一封信给她们的车间主任，说是想和他耍朋友。车间主任却直截了当地说，我不喜欢她，我喜欢的是你。张平音当时就懵了，她知道自己也是很喜欢他的，只是这种喜欢一直是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本打算永远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她自觉自己配不上车间主任，他在她眼里是那么优秀，勤勉上劲，稳重成熟，像一个大哥哥一样给人安全感。现在他突然主动说向她表白，这突如其来的喜悦和幸福就像出门捡到块金子一样，让人不可思议。她没有太多的犹豫，便决定和张清分手了。好在结婚证还没去扯，做好的家具张清以后结婚也能用得上，她没有为了心里那点愧疚而为难自己，她虽然有些对不起张清，但她要对得起自己。

这个名叫段瑞的车间主任，是从农村出来的大学生，毕业就分到纺织厂做技术工人，几年时间脚踏实地、勤勤恳恳地做到了领导的岗位。他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张平音许久，感觉她是个淳朴简单的女孩子，性情温和，有一股城里女孩儿没有的乡土气，这种气息使他觉得亲近、安心，和他从小生活的环境息息相通，没有隔阂。他想，她应该能接纳他的出身和他的家庭。但他还是犹豫着没有主动表白，因为他怕遭到拒绝后，成为车间里的一个笑话，领导的身份不允许他轻举妄动。拖延的结果是张平音有了男朋友，并且已经在谈婚论嫁了。他本来已经死心了，但上天突然给了他一个机会，所以他冒险说出来，总归没有遗憾了。

在一切阴差阳错的事情发展轨迹里，也许都有一个冥冥中的安排，像一张大网罩着你，挣扎或是就范，结果都是一样。好与不好，就看你的命了。

谢晨碧的命或许就没那么好，当她离了一次婚，再婚的丈夫追到茶馆里来，揪着她的头发打闹的时候，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心里绝望地哀叹自己的命运不济。

张平音他们的纺织厂已经停业好几年了，出厂后她去打过几份工，时间都不长久，后来还是觉得要自己做点什么，才在北门绛溪河边的堤坝上，开了一家茶馆。茶馆的门面不大，茶客们都喜欢坐在外面堤坝的树荫下喝茶打牌，顺便看看对岸的风景。河水平静地不流不淌，颜色已经呈深绿。对岸河边的柳树垂下长长密密的枝条，无风静谧有风便摆动，树下有垂钓的三五个闲人。偶尔有打鱼的小船划过，细而长的竹竿在打鱼人的手里灵活地晃动。

林小茜平时不喜欢坐茶馆，也不喜欢打牌，但张平音开的茶馆她还是要去坐坐的。平时大家各忙各的，已经很少有机会和时间聚在一起了。

张平音看见林小茜远远走过来了，便放下手里提着的开水壶，笑盈盈地向她招手。林小茜看见她身上斜背着一个黑色仿皮挎包，脸上肤色更灰暗了一些，五官轮廓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身形已经有些发胖了。她照例裂开厚嘴唇笑着，一把拉了林小茜，一直走到了茶馆里面，麻利地冲了一杯菊花柠檬茶，放在林小茜的面前。

“还是那么漂亮呢！”张平音打量着林小茜。

二月的天气，林小茜穿着件藕粉色的薄呢大衣，里面套了条象牙白的背心裙，黑色的齐膝长靴裹住了整个小腿，只露出了膝盖上面一小截穿茶色丝袜的腿。她的头发全部梳向脑后卷成一个高高的发坨，露出光洁敞亮的额头。

“哪里哦，变化大了。”林小茜笑了笑，用吸管喝了口柠檬菊花水，清冽的柠檬酸和着散淡的白菊香混合在一起，味道恰似青涩的少年时光。她看着张平音说：“这些年了，你还是没咋变嘛。”

这十年的时间，也许各人心中已经是沧海桑田。